李向东是这次赴日旅游团的带队领导,上了大巴,自然就坐最好的位子。那是司机后一排的位子,称一二号位。那位子前面没遮拦,在车上看前方最舒服,放脚的地方也宽敞,第二排以后,视线就被前排的椅背挡住了,放脚的空间也窄,很难舒畅得开。
大巴有两扇门,在车头司机的右侧有一扇门,车中间有一扇门。由于能较好地控制上车的秩序,导游只要司机开车头右侧的门。这似乎是一种习惯,对那些普通身份的游客来说,这很有必要,但是,对李向东带的这个团来说,就有点过份了。这些都是什么人,都是很能约束自己的人,什么情况下都会排出一副很绅士的样子。
大家很礼让地上车,也没人安排,也没说要分座位坐,但各自心目中还是知道自己的位子的,一些科长就乖乖地往后面走,坐最后面的位。这都是参加会议的习惯,大家也把这种习惯带到了旅游巴上。
李向东几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站在那里看着秘书科科长点名勾勾,等大家都上得差不多了,才上车。那会儿,他跟杨晓丽微笑地打了个招呼。她的车在开车前十分钟赶到,她的司机忙着帮她把行李搬到了大巴的行李箱里。
他或是见杨晓丽到了,不用他帮忙了,才上车的。上了车,环视一下车上的环境,见那最好的一二号位子还留着,就知道是大家留给自己的了,所以,也不客气,很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了。
杨晓丽几乎是最后一个上车。她很想坐在李向东身边,却没不好意思坐,就站在那里犹豫着,导游说:“坐我这吧!”
导游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年青,和李向东平排坐,属三四号位。那位子似乎比李向东的位子还好一些,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准是导游坐的,所以,也像留给李向东一样留给了导游。
杨晓丽笑了笑,还在犹豫,看了看李向东,想要他请她坐,李向东却低着头看地图,装没看着,她只得对那导游说:“那好吧,我就坐前面吧。”
后面有认识杨晓丽的就说:“不行,不行。你还是坐领导身边吧,把领导照顾好,让领导开心。”
全车人都笑了起来。
有人说,应该的,应该的。没有领导,就没有我们这次旅游,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们照顾好领导。
有人说,这次,领导玩得愉快不愉快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话里似乎有骨头了,似乎有别的意思了,但是杨晓丽一点不尴尬,这样的场面,她见多了,这样的话,她也听多了,已经习惯了。
每次参加这种层面的活动,大家都会拿她开心,都知道她没结婚,什么玩笑都能开。结了婚的,毕竟有顾虑,担心话传到人家丈夫那里不好。
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杨晓丽都会拒绝,会笑着说,我没有那本事,我主动让贤。然后却找自己认为合适的位子坐。然而,这次,她没有拒绝。
她也笑着说:“这是组织安排吗?是会议安排吗?”
有人说,是组织安排,是会议安排。
杨晓丽就有点脸红了,说:“我尽力,我一定尽力。”
说完,就坐到李向东身边了,坐垫猛地沉了沉。李向东感觉到她坐得很用劲,好像是下了一番决心才坐下来的。
全车人便热烈地鼓起了掌。
大家说,好,杨市长好样的!
大家说,辛苦杨市长了,我们精神上支持你,把领导搞爽了,搞舒服了!
李向东不想让大家太扫兴,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一去,就站起来,说:“谢谢同志们的关心。”
大家的哄堂大笑,掌声越发热烈起来。
李向东便话题一转,谈正事了,说:“这次出国旅游,希望大家不要太拘束,我们要在一种轻松的气氛里学习先进国家的优点,要学到好东西,也要玩得开心玩得愉快。”
他说,这次出国旅游,虽然不像往常的参观学习,会议活动,但是,毕竟是出国,是在国外,必要的纪律还是要遵守的。
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集体,一个团队,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向导游先生提出来,能做到的,我们会尽量满足大家。
本来,李向东是想走到过道上,站在车中间说这番话的,因为杨晓丽坐在外面,挡住了他,他就只好站在自己的位子那,由于头上是行李架,头便抬不起来,弯着腰,说得有些辛苦。
他坐下的时候,杨晓丽偷偷地说:“你如果不是站得那么辛苦,可能还要说个没完。”
李向东说:“不会吧?我像是那种经常没完没了作报告,发表重要讲话的人吗?”
杨晓丽说:“我怎么知道,官大了,人也会变了。”
李向东说:“我那是什么官?还是以前一样,比以前还不如。”
杨晓丽问:“你干得不开心吗?”
李向东说:“也开心,也不开心。”
杨晓丽说:“你是不是太在乎了,太在乎某种东西了,所以搞得自己太累了。”
李向东说:“可能吧!”
—始,他们都挺着腰杆坐得很别扭,后来,才渐渐放松了,大家身边有些接触也不那么在意了。
这以后,凡是坐车,不是按票位入坐的话,他们都坐在一起。再后来,那位导游那位秘书科科长都有意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比如坐飞机时,就把他们的坐位调在一起。他们坐累了,坐困了,靠在椅背上睡一睡,有时候,杨晓丽的头就耷拉在他肩膀上。偶尔,他的头也会耷在她肩上,然而,杨晓丽发现,他会突然很敏感很神经质地离开她,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的整个行程是,在横滨下机,然后往大板,往东京,再从东京回来。有人问,为什么不去北海道,去日本旅游怎么能不往北海道。导游便解释,说他们这个团的价钱是不往北海道的。
于是大家便嚷嚷起来,他们说,那才多多少钱?为什么就不走北海道?一个个表现得很有钱,很舍得化钱的样子。然而,导游向他们提出是否玩自费项目时,他们又嚷嚷怎么还要自己掏钱?
其实,这次旅游只有两个自费项目,一个是从横滨往东京时自费坐子弹飞车,一个是迪斯尼的门票要自费支付。但是,没有强迫性,如果不坐子弹飞车,可以随旅游大巴去东京,只是坐车的时间多一点。反正到了日本,日本这边就安排了一辆旅游大巴全程服务,大家的行李都放在大巴上。
他们嚷嚷的原因是,为什么不算进旅游票里,算进去就由公家出钱了,由公家出钱,怎么玩都无所谓,即使再玩一个北海道也可以。但要自己掏钱,百多元坐子弹飞车也心心痛得“哇哇”叫。
在日本,李向东感觉最深的就是什么都小。酒店小,酒店的房间小,也床铺小。像李向东一米七八的个儿,在家里的睡觉,那床从没觉得短,但在日本,那双腿就露在床外了。
日本的公园也小,站在门口几乎能一览无余。公园里的公用厕所也小,小得像是在野外解手,那动作做得大一点,也有可能让外面的人看见了。
泡温泉在日本算是保留节目了,然而,他们那次泡的室内温泉,面积也就百多米,温度适中的大池在中间,旁边有几个温度不同的小池,跟泡澡堂差不多。
更可气的是,每住一个酒店,都很偏远,想要到闹市去,不知怎么走,又不会日本话,所以,每天晚上就困在酒店的小房间里。
后来,大家得出一个结论。旅游团太黑,把他们当乡下佬了,尽让他们住这种便宜的酒店,泡便宜的温泉。
有人却得到一个很人性化的感慨,说在这里日本旅游,每隔两个小时,准可以上一趟厕所,不用憋得膀胱爆炸。得出这结论的家伙,肯定肾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