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坐下来的时候，出现了片刻寂静。副书记似乎要打破这种寂静，欠了欠身子，拿起茶壶给李向东斟茶，李向东忙也抬了抬屁股。

副书记说：“我想，你也应该猜到我来找你的目的了。”

李向东点点头，说：“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副书记“噢”了一声，便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李向东说：“我们坦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副书记说：“好，我喜欢这种爽快！”

李向东说：“好像我们还没单独谈过话。”

副书记说：“即使，谈过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说，那种客客气气的谈话，谈不到点子上的谈话，谈一百次也没有用。

他说，我是爽快人，不喜欢客套，不喜欢藏着掖着，你猜测我，我揣摸你。这样隔着肚子谈什么也没有用，谈多少次也没有用。

他说，我们有什么谈什么，虽然，我们不是兄弟朋友，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像兄弟朋友那样交谈。

副书记那句毫不掩饰自己的“我们不是兄弟朋友”，让李向东感觉到了他的实在，也让李向东感觉到他是真心想要跟他挖心里话，于是，他想，自己也应该把自己想到的一切告诉他。

他说：“我先谈吧！”

副书记愣了一下，有点始料不及。毕竟，这是你副书记先要跟人家说真心话，你不主动说出心里话，人家又怎么会先把心里话告诉你呢？他看了李向东一眼，李向东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谁先说都一样，副书记便不跟他争了。

李向东说，这两天，我去林县和林业局转了一圈，还是很有些感触的。我想，这些木书记和林业局长也跟你谈过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也可以说，是心里话吧！

李向东说，你的那个三足鼎立，就目前而言，我本人认为，还是很符合青山市的实际的，或者说，近五年内，青山市也应该朝着这个路向发展。

副书记举手示意，说，我打断一下。他笑了笑说，“不怕你笑话，我的这个构思，也是像小郝记者说的那样，是抄袭你的思想和灵魂。他说，其实，我只是参考了二河市的经验，再把宽县扯进来，这几乎就是现成的了，我只是加了一个林县而已。应该说，这个构思是你干出来的，我只是做了一点补充。”

李向东说：“我们不必争论这些，谈实际的。”

他说，我去林县和林业局转那么一圈。你应该知道，这多少还有大书记的意思。

他说，大书记的担心是，你会不会真心实意干下去？有了好的构思，这一步很重要，但关键还在能不能一步一步实施？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要完成一个发展构思，没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是很难落到实处的。

他说，大书记告诉我，你正在争取当青山市的市长，因此，大书记要我了解清楚，你的这个构思是真心为青山市发展，还是竞争当市长创政绩的短期行为。

李向东说：“如果是短期行为，或许会在实施中，更追求一种短期效益，比如说，为了迅速形成一种看得见的东西，不惜牺牲长期利益。”

副书记笑了笑，问：“就你目前了解的情况，有这种苗头吗？”

李向东说：“林业局的那些意向书，却多少有一种虚假水份。当然，我不否认那些意向书是真是假？但意向书说明不了什么，真正见实效的还是合同。”

副书记点点头，想这李向东的眼睛还真够刁的。他说：“那只是一些初步的东西，我们还在与那些老板进一步洽谈，争取能把意向改为合同。”

李向东不想像告诫林业局长那样，说一大通签订合同必须注意的事项，毕竟，坐在他面前的是副书记，虽然彼此都是副厅级领导，但人家的排名却在你前面。根本轮不到你去教人家怎么干！

副书记说：“我也谈谈我自己的想法吧！”

他说，一开始，我并没想要当青山市的市长，到现在，我也认为，你更合适当这个市长。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后来，无意间知道，省里希望这个市长由本地人担任，我才有了当市长的想法。

他说，当然，本地人并不等于就在青山市提拔，也有可能从其他地方提拔或平调。但是，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如果，我能当市长，至少青山市的发展还能保持一种持续性，你还能继续在二河市发挥你的作用，还能继续创造新成绩。

他说，如果，换了一个人，新领导有新思路，有新的工作方式方法，甚至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说不定，他会对各位副市长的分工进行调整，这一调整，有可能再不会让你分管招商引资工作，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便交由其他人负责。

副书记说：“我一点不怀疑你的工作能力，不管你在哪个岗位都能够做出最好的成绩，但是，还有什么成绩能比招商引资更突出呢？”

他说，如果让别人从头干起，或许闹不出什么名堂，青山市这些人，能不能闹出什么名堂？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有能力，早就不用等到你来青山市才搞异地招商，再创辉煌了。

他说，现在形成的这种发展势头，继续向前发展，继续向好发展是肯定的，谁来分管这一摊，少少付出，也能功成名就。你应该也清楚，你在其他行业再努力，也无法超越。

他说，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时代，不管你开始势头多猛，真到用人的时候，你沉下去了，不是最突出的，人家的眼光就也随之转到别人身上去了。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大书记说，一年半载你李向东才有升上去的机会。但这不是没有前提的，这一年半载，你还应该保持一种上升势头，如果沉下去，谁还会看重你。如果，你不是分管青山市的招商引资，不是继续二河市那个异地招商，你很难能保持一种上升势头。

不要以为大书记是青山市的一把手，他就能保证你还分管招商引资。市长或许跟某一个副市长有某种潜在关系，想要他出政绩，硬要调整你李向东，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毕竟是有可能，李向东没必要去冒那风险！

李向东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跟大书记表态了，林县的事，我不再管，那毕竟是你副书记分管的工作。”

他说，我帮不了你什么。我一个常务副市长，上面没关系，下面没基础，还是当一个旁观者更合适。

他说，老实说，我也应该收敛了，应该静一静了，除了抓好份里的工作，不想再冲冲杀杀了。否则，我都快成好斗分子危险分子了。

话已至此，也都心领神会了。

这次谈话，对副书记和李向东都很有意义，至少，李向东向副书记说明了他不再管林县的事，至少他把大书记对副书记的担心告诉了他，你副书记如果有什么歪点子，也该有所顾忌吧？对于副书记来说，他也向李向东传递了一个信息，我副书记当这个市长，肯定不会为难你李向东。

这是一种默契。

两人都站了起来，都向对方伸出了手。

握手之际，李向东说：“衷心希望你能当这个市长！”

副书记也不客气，说：“承你贵言！”

送副书记出门时，李向东说，最近，我想出去走一走。副书记问，想去什么地方？李向东说，还没有。和你谈话时，突然觉得，应该出去旅游一下。副书记“哈哈”笑起来，说，你不会是想躲得远远的吧？不会是想避开嫌疑吧？他说，这大可不必，我完全相信你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