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秘书长的侦探术可说是要多低劣有多低劣。严格的说，他根本不精通这一行。本来，只要他婉言谢绝向大书记汇报这类情况，下一次，大书记也就不会再要他汇报了，然而，他很清楚，大书记不要他汇报，就会找其他人汇报。想要巴结大书记的人多得很，为讨大书记欢心挖空心思的人大把那么多，如果，他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别人就有可能得宠。别人得宠，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在大书记面前不那么重要了。

他当然不愿意别人得宠，不愿意自己在大书记面前不重要。

因此，不管他多不想干那种偷鸡模狗的事，也要装着很热心的样子，也要装着收获甚丰的样子。

然而，风平浪静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许多东西都会被掩盖，岑秘书长的收获是真是假也无法证实，许多事，大书记便被蒙在鼓里了。

纸包不住火！

这是一个很简浅的道理。岑秘书长凭空捏造的谎情总有一天是会被大书记识破的，只是大书记怎么也没想到，识破岑秘书长时，青山市却出了大事。

春节长假一结束，市委市政府着手要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开人大政协会议。虽说这是一个每年都要举行一次的例会，但因为今年有奄市长的任务，这个会议就多少显得与往常的例会不一样了。

贾保焕用意很明显地提出，这次两会要提高代表们的食宿标准，让代表们入驻青山市最高级的酒店，伙食标准也提高了近一倍，且尽量满足基层代表们提出的酒水供应。

他还建议，会议期间，要丰富代表们的文艺生活，会议期间的两个晚上各安排了一场粤剧表演和一倡彩的文艺晚会。杨晓丽搞春节初一至初五的文艺活动，市财政平均每天拨款不到五万元，但为了搞这两场晚会，贾保焕大笔一挥，就拨划了五十万。

所有看过这两场晚会的人都说，青山市文联那帮所谓的艺术家哪还有脸面见人？专业团体搞文艺晚会，也不及“两会”筹备组的那些人。

说这些话的人哪里知道只要有钱请得起人，完全可以找比青山市文联还专业的人搞策划，完全可以找比青山市文联的艺术家更有名气的人来撑场。“两会”筹备组的人都是纯混官场的，手里拿着钱，只想着怎么把钱花了，怎么让贾市长高兴，根本就不管你们那些搞文艺人的感受，因此，在两会小组讨论会时，文艺界的代表便是怨声载道。

这些人什么话不敢说？老胡混官场还不失臭文人的清高，更别说那些没混官场的文艺人了。

他们说，贾市长根本就不尊重文艺人！不仅不尊重，还不尊重青山市的老百姓。他眼里只有投票让他当市长的人大代表。

他们说，他当选市长后，也就不会把人大代表放在眼里吗？

他们说，贾市长完全是为自己，只要自己能当选市长，市财政的钱，花多少都不心痛，甚至连眨一眨眼都不会眨！

有人就说，选这样的人当市长，我们文艺人以后的日子肯定很难过。

有人就说，我们要珍惜自己手中这神圣的一票，要选我们认为重视文化，尊重文艺人的人当市长！

这个讨论组的召集人是市人大的一位副主任，见大家议论得有点过火了，便制止大家，说：“我们不要扯远了，更不要散布这种不满情绪，让人以为我们不选贾市长多不好！奄贾保焕当市长是上面的意见。”

他说，大家还是围绕今天贾代市长的政府工作报告进行讨论吧！

有人说，这一年来，政府在发展经济方面确实做了不少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各项经济指标都增长了，但是，对文化建设却只字不提，特别是下一年，如何加大文化建设力度，却没有明确的投入和目标。

有人说，这有什么呢？我们搞一场文艺晚会，要我们少花钱多办事，但开一次人大政协会议，市财政拨款却比我们全年的活动经费还要多。

有人说，这种现状不改变，明天奄市长，我手里的选票就不投了，拿回家当稿纸，为政府节省纸张经费开支。

有人说：“我们怎么能弃权呢？弃权就是任人宰割，让人轻轻松松当市长。我们不能弃权，我们要选自己认为与我们文艺人更贴近的人当市长。”

有人就问，可以吗？选其他人选得上吗？这是等额奄，大家都选贾市长，我们就是都不选他，他也一样能当选的啊！

有人却问，不选姓贾的，又选谁呢？谁与我们更贴近呢？

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有人说，李常务市长与我们最贴近。好多人都笑起来。就有人不明白，说听说他搞经济挺有一套，在二河市那边搞了个异地招商，今年经济指标的增幅几乎就是从那来的，却没听说他关心过文化，理会没见他与我们更贴近。

有人说：“你脑子怎么就不会拐一拐弯吗？知道文联主席杨晓丽，是谁的老婆吗？她就是他的老婆，如果他当选市长，请示市财政拨款，他怎么也要听家里一把手的吧？怎么也要对杨主席网开一面吧？”

有人问：“你们怎么就知道文联主席在家里是一把手呢？李常务市长不听她的也应该不奇怪吧？”

有人说：“那么漂亮的老婆，有哪个男人不听话呢？”

好多人就说：“有道理，有道理，看来还真应该投李常务市长一票才是。”

……

小组会后，那位人大副主任没有在大人正副主任碰头会上如实汇报情况，却悄悄地这事告诉了纪委书记，说我感觉明天奄还真会出什么事。纪委书记说，几个臭文人，能掀起多大风浪。他又说，就算出点什么事，与我们也没多少关系，他贾保焕是个什么人？青山市的人对他怎么样？他就是无法当选市长，也是他咎由自取。人大副主任“嘿嘿”笑问，这李向东真能当选？纪委书记说，你可别乱说话。还是当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站一边看热闹就是了。

这么说，纪委书记却没有装不知道，他打电话给副书记说：“文艺界那些代表好像很有些怨气，贾市长那两场晚会把他们的自尊伤得很厉害，好像有人还嚷嚷着要选最贴近他们的人当市长。”

副书记问：“谁是他们最贴近的人？”

纪委书记说：“还能是谁？杨晓丽的丈夫呗！”

副书记笑着说：“应该不会吧？小组讨论会上，应该不会有人当着杨晓丽的面说要选她丈夫吧？就算有人说，她也会制止的。”

纪委书记也笑着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市委市政府可以命名杨晓丽当文联主席，却不能任命她当人大代表。现在，她还不是人大代表，还没资格参加人大代表的分组讨论会。所以，大家讨论这事根本没人制止。”

副书记说：“这不是与上级精神背道而驰吗？”

纪委书记说：“你这说得也太严重了！那些文化人，总是嘴上一套，做又一套，应该不会对奄产生什么影响的。”

副书记说：“是的，我也觉得不必担心，他们只是嘴上说说，奄的时候，应该不会乱来。”

放下电话，副书记非常清楚纪委书记的意思，这家伙在向他通风报信，告诉他，文艺界那些代表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说心里话，副书记一直都没想要争取文艺界那些人，他们一个个都像纪委书记说的那样，嘴上说一套，实际做起来又是一套，而且，这些人没几个是硬骨头的，事后省里要是派人来调查，三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像叛徒一样，从他们嘴里挖出真话来。

然而，听了纪委书记的话，副书记的心却动了。

吃晚饭的时候，就去了文艺界代表下驻的酒店，对文艺界的代表们说，我是代表市委来看望文艺界各位代表的。他说，这次人大会议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奄市长，在这奄前夕，我来看望大家，就是希望大家要珍惜手中这神圣的一票，要把这张选票投给大家满意的人当市长。他说，什么样的人才是你们文艺界满意的人呢？当然是你们文艺人最贴近的人。

他这话听起来表面像是没什么错，但有经验的人一听就听出和以前说的话不一样了。以前，每每奄前，总是有领导来讲话的，总是希望大家相信组织相信党。副书记却没有这么说，只是要大家奄出与文艺人最贴近的人。这最贴近的人是谁呢？刚才在小组讨论会上才说起过的。于是，便有人议论，这合适吗？有好些人便拿贾保焕和李向东做比较。

贾保焕的历史在青山市可说是无人不晓，但他回到青山市后，做了些什么？文艺界的人知道的却不多，只知道他想过要搞体艺馆。体艺馆是什么东西？要么你就搞体育馆，要么你就搞艺术馆，搞什么体艺馆？很显然，你把文艺人当傻瓜，好不容易有机会搞个场馆了，你却把这机会交给搞体育的人。

春节文艺活动经费不足就不用说了，再加上这两会期间举办的晚会，你对文艺有多重视就一目了然了。

这个晚上，文艺界代表住的好些房间里都在议论这个事。大家心大心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就打电话给其他组的代表，问他们明天选项谁当市长？其他组的代表似乎很冷静，说，选票在你手里，你愿意选谁，到时选谁就是了。问的人就说，选贾保焕吗？答的人说，他那人够呛！问的人说，选李向东？答的人说，你看着办吧？问的人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当然，也有人答，还是听上面的吧！

两种意见便纠结在一起。

第二天，到了奄的时候，因为是等额奄，选票上只有贾保焕的名字，省事的人就只在那名字上划个圈，然而，眼尖的人却看见好多代表在选票上写字儿，写的什么字？多少听到点风声的人，已经猜想到是谁了。犹豫之间，就也有一种随大流的意思，也跟着添加了另一个名字，且在那添加的名字上划了圈。

大书记本是镇定自若地坐在主席台上看工作人员把选票送到代表手里的，想大家在选票上划个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然而，却感觉到许多代表不只是划圈儿。

那一刻，他意识到会出点小意外了，却没想到问题会那么严重。

毕竟，这是等额奄，就算有人不选贾保焕，也不会人心齐得同时另选同一个人。他只是想，贾保焕不是以全票当选一点不奇怪，贾保焕在青山市人眼里并不算是什么好东西，想你贾保焕只是以超过半数的选票当选，反而更好，多少也能杀杀你的威风，别让他以为自己在青山市有多了不起！

然而，统计票数的唱票员唱票时，大书记脸上便发青了，便沁出黄豆般大的汗。

统计结果，李向东竟以超过半数以上的选票当选青山市的市长。

大书记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要求复核选票。

也只有这样的！奄的结果如何？是绝对不能改变的，更不能让代表们再选一遍，再投一次票。复核选票的结果还是李向东占多数票，贾保焕还是重演了十年前的落选悲剧。

整个会场沸腾起来了。

整个会议程序都乱了。

这天会议的主要议程是由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向代表们通报人大这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和下一年的工作计划，时间控制在一个半小时，然后，便奄市长，顺利的话，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由市委书记、人大主任大书记向当选的新市长颁发当选市长证书，便宣布这一届的人大代表大会胜利闭幕。

然而，早就制作好的贾保焕当选市长证书却因为贾保焕落选做废，必须马上重新制作李向东当选市长的证书。更让人尴尬的是，这天，李向东并没有参加会议，他事先向大书记请假，说是去二河市处理某家企业发生的问题。当时，大书记并不想同意，问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不想面对贾保焕当选市长的事实？他说，就是天塌下来，你也要给我参加完会议才能去处理。

李向东说：“要不我向市长解释几句。”

大书记说：“不用解释，反正就是不能请假！”

李向东只得无奈地告诉那家企业，说他下午才能赶过去了。然而，那家企业老板却把电话打到大书记那去了，要他无论如何派李向东过来处理他那企业的问题。大书记才不得不让李向东请假去二河市了。现在他突然明白，李向东应该早知道自己会当选市长，却假惺惺地与那企业老板勾结玩失踪。

他想，李向东啊李向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跟我玩这么一招阴的。

他想，你李向东不要我日子好过，我就是死也要先拉你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