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知道青山市的新书记竟是班长时，高兴得手足舞蹈。他对副书记说，这是我的老上级，大学的时候，就是我的班长了。这些年，也没断过联系。副书记便笑，说，这关系可是比大书记还铁啊！李向东说，不好这么比，不好这么比。不过，这老同学老班长来当书记，总比陌生人好相处，至少，随便得多，省了许多磨合的时间。

他想，至少，在处理这党政一把手的关系上，可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说话不用总在脑子里转几个圈才出口，有个什么话轻话重的，班长也不会太计较。

副书记说：“我发现，你这人，运气非常好。”

李向东心里高兴，也想听听副书记说些什么好，就问：“这话怎么说？”

副书记说：“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特意去看的。你当选市长的时候，那履历都登在青山日报上了。”

李向东笑着说：“就是特意看也没什么嘛！这也是对同志关心的一种形式嘛！”

副书记也笑着说：“应该是关心领导吧？”

李向东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不用那么见外。”

副书记说：“这五六年，你的运气好得没人敢相信，每两年几步跳，官升得比坐直升飞机还直升飞机。”

他说，当市（县）长助理、政协副主席、地级市政府副秘书长，这两年的副处阶段，连跳了三级。升正处副秘书长，接着又是三级跳，刚好又是两年，就升副厅了，再两年，正厅，青山市市长。这总是踏准了两年一飞跃的节拍。

都知道，两年一提拔的组织原则，都知道，在基层，真正能做到两年一提拔并不容易，好多人单是副处那三个台阶可能就要走一辈子，而李向东还不是偶尔一跳，却是连续数跳。

副书记说：“原以为，这大书记一调走，你该转入低潮了，哪想到，上面又把你的老同学老班长调来了，这无疑又给你创造了出政绩的大好环境，接下来，不知又会是怎么一个跳法？说不定直接跳到副省级了。”

李向东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说，应该是到头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跳了一下，想自己这一步步升上来还不仅仅是自己的能耐，更缺不了上面人的提拔。仅从副处说起，老市委书记让他上到那个台阶，接着就是张志东和大书记的一路提拔，接下来，还会不会出现中组部领导的提携呢？自己能够留在青山市，他可是出了力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还可以通过这个关系，与省政府主要领导搭上线呢？他对自己说，这可是很值得考虑和精心运作的。他想，还有省委主要领导那，自己也要巩固加强。虽然，那未必能形成一条主线，但多一条副线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在官场上混，上面没有人不行。

在官场上混，也要随着自己的职务提升，不断寻找新的依靠点，就像大书记能把李向东带来青山市，能让他当常务副市长，却不可能再让他当市长了。

他想，忙过这一阵，要进京城好好感谢中组部领导。以后，要多找机会与省政府主要领导接触。

他很清楚，多找机会与省政府主要领导接触，自己就要出更大成绩，让领导对自己注目，让领导对自己的汇报感兴趣。换言之，自己就要与班长建立好关系，让他信任自己，争取能够像大书记那样，放手放权地让自己更好的发挥。

如此想来，他就觉得应该去趟省城见一见班长，说几句祝贺的话，随便也向他汇报一下青山市的情况，向他表示一下，你李向东非常欢迎且会配合他来青山市担任一把手。

从电梯下来，跨上车的一刹那，李向东又犹豫了，便一只脚在车上，一只脚在车下。这会儿，他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低份了，有点太巴结班长了？你不再是以前的李向东了，怎么说你也是青山市的一市之长，是他的搭档，尊重他没错，但再像以前那么敬重他就显得过了，这反而有可能让班长写你！

他把放在车上的脚拿下来，对司机说：“我们不去省城了。”

他认为，还是不卑不亢为好，打个电话过去，让班长领悟他的意思就足够了。

还没回到办公室，班长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李向东没等班长开腔，先说道：“我正想给你电话呢！”

班长似乎愣了一下，问：“你在跟谁说话？”

李向东“哈哈”笑着说：“我会不知道你是谁吗？班长书记，你晚两秒钟给我电话，我就打过去了。”

班长说：“早知你会打过来，我就不用找你的手机号找得那么惨了。你到了青山市，也没给我新的联络电话，我找到陈坚那才找到你的手机号码。”

李向东说：“什么时候来青山市上任？我好组织大家夹道欢迎。”

班长说：“等组织部长通知，应该就这两三天吧！”

李向东说：“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又在你的直接领导下。”

班长说：“到了青山市，还要靠你啊！”

李向东说：“哪里哪里，你是一把手，还是听你指挥。”

班长说：“我们就不用那么客气了。还分什么一把手二把手的。”

李向东说：“这可不行，这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一把手是发号施令的，二把手是听指挥的干活的。”

他说，我李向东没什么本事，但自认还能干点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舍命往前冲决无二话。

班长说：“你这可说话值得商榷。你要知道，现在你是市长了，是指挥官了，可别总把自己还当一名冲锋陷阵的普通战士。”

李向东“嘿嘿”笑，说：“所以，就等你来，等你手把手教我怎么从一名普通战士升华到一名优秀的指挥官。”

班长便沉默了。

李向东想，他一定在琢磨自己话里的意思了。他想，我李向东这官升得快，但也还弄得懂什么是普通战士，什么是指挥官吧？我这么强调发号施令和干活往前冲，难道只是随口说说？

他有点画蛇添足地问：“现在，我在青山市应该干什么？”

班长说：“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还不是青山市的书记，你还主持青山市的全面工作。”

他说，即使，我到了青山市，还要有一个熟悉阶段，还要适应适应环境，这段时间，还是以你为主，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开展工作。

李向东心里笑了，知道班长这番话是给予他一个回应，是要他大胆工作，不要那么多顾忌。在这些老同学之间，最一本正经的就是班长了。谁都可以有什么说什么，唯独班长很少说笑话，或是因为他一直都处于一种优越感，大家是同学的时候，他就是班长，且这一路走来，他又总是职务最高的，自觉不自觉间，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因此，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也显得隐晦许多。

李向东问：“家属有什么打算？有没想也调到青山市来？”

班长说：“暂还没考虑。”

李向东说：“我的家属前几个月也调来青山市了。”

班长说：“叫她从省城调到青山市去，恐怕会不愿意，还有孩子的读书问题，毕竟省城的教育质量比下面要好得多。”

李向东觉得自己这马屁没拍对地方，你是从小地方往大地方调，当然没问题，人家是从大地方往小地方走，很多实际问题要考虑。于是，他便“嘿嘿”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