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女常委是欢喜的，她分管的那一大摊是欢喜的，尽管，在全会还没召开前，她就已经知道了报告的内容，听到班长在会上做报告，还是喜得那双丹凤眼眯眯的。从主席台上往下面看，她看到了许多脸都灰黑灰黑，于是，很得意地想，这就是依靠领导的威力，无法比拟的女领导干部的能耐。

她想，你们这一个个老奸巨滑的家伙，看你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看你们还敢不敢随便找个理由应付我的工作？你们总嚷嚷着发展经济，但经济真得那么好发展吗？你们心里就没有为自己着想吗？就没有想在如何发展经济中得到点什么好处？

她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会儿，也该轮到我女常委显显威风的时候了，报告里虽然没有“发展文化艺术”这样的字眼，但这一项项任务的落实，还不就要我来亲自督办？

在全会分组讨论会上，她自然被分在宣传文化那个组。她问大家，你们有什么感受？你们认为这届新班子有那些新举措？她不等大家回答，就扳着手指把那些融入其他部分的有关文化艺术的内容挑了出来。这会儿，她那张还算漂亮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了洋洋志得。

她说，我们要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们要感觉到我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们要为我们是贯彻落实这次全会精神的主力军而感到骄傲。

她说，平时，我们总埋怨市委市政府对我们的工作不重视不支持，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可埋怨的？我们必须认真做好每一项工作，决不能辜负市委市政府对我们的期望。

她说，从今天开始，各有关部门单位要真正肩负起自己的重任，眷根据全报告精神，结合本单位的实际制定出贯彻落实这次全会精神的实施方案。方案要充分体现出“勇于创新，敢于实践”的精神。

讨论会成了工作动员会。

宣传文化部门各单位的头头脑脑都一言不发。全会让他们欢欣鼓舞，但也感觉到了压力，而且，在这么短暂的时间，思想还没调整到贯彻全会精神上来。许多原来的工作思路似乎也与全会精神不相适应了，因此，一时半会还很难改变原来那种小打小闹的思想和思路，还想不出该怎么才能体现出大干一场的“勇于创新，敢于实践”精神？

女常委说：“杨主席，你先谈谈。”

她认定，杨晓丽在会前一定知道这个报告精神的。李向东总不可能不向她透点风声吧？何况，她搞的那个实施方案几乎都纳入了报告中。

杨晓丽说：“我还是先听听大家的吧！”

女常委说：“你就不要虚心了。”

大家也说，常委都点名了，你就带个头吧！他们可不是好心，他们更想通过杨晓丽的发言得到启发，更想通过杨晓丽的发言为自己赢得思考的时间。

杨晓丽说：“我谈点个人看法吧！”

有人说，你是文联主席，你的意见就是文联的意见。

有人说，这一次，文联才是真正的主力军，贯彻落实全会精神主要还是靠你们。

杨晓丽也就不想说什么客气话了。

她说，市委这么重视我们文化艺术工作，主要离不开常委的重视和争取。虽然，我调来青山市工作不久，但是，到处都一样，哪里的领导每一次会议都少不了文化，每一个领导嘴上都重视文化，搞规划，总说这里应该建个图书馆，那里怎么建个文化活动中心，但是，真正要搞文化，一个个都跑没影了，真正要花钱，一个个都把责任推到分管文化的常委身上了。因此，这届班子这么重视文化事业，与常委的争取是分不开的。

她说，这次全会的重视与往常完全不一样，报告中提到的每一项工作都有具体要求具体目标，也有具体的政策倾斜和实施方法。这是非常重要的，这说明，市委的重视不是泛泛而谈，而是要真干实干了。刚才常委说得非常好，我们在坐各位都是贯彻落实这次会议精神的主力军，同样地，我们文联也责无旁贷。

她说，其实，在全会召开之前，加大文化建设力度已经铺开了，常委就安排我们文联进行了一次全市范围内的大调研，为市委起草这次全会的报告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参考意见，我相信，在坐各单位在这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

杨晓丽说，在报告中提到在一到两年内，青山市要兴建一座大型的体艺场馆，这项工作也已经铺开。前段时间，在常委的筹划下，各媒体就专门对青山市要不要兴建一个大型的体艺场馆进行了大讨论，讨论的过程和结果，我也不多说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具体实施。

杨晓丽说，我本人很荣幸地被组织委于重任，在常委领导下，具体负责兴建体艺场馆这项重要任务。但实事求是地说，召开几次协助会后，虽然各部门单位没有提出异议，都还支持，但多多少少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毕竟，我们这个部门这些单位一直以来都是被冷落的单位，一下子要担当起主力军的角色，别人还不服气，因此，我们遇到的困难会比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们付出的努力也会比别人要多得多。

杨晓丽说，这就要求我们在新形势下，要精诚团结，要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真正担负起重任，在不辜负时代对我们期望的同时，也通过我们的自身努力让别人改变对我们这个群体的看法，让别人服气我们这个群体，共认我们这个群体敢干大事，能干大事。

女常委说：“非常好，说得非常好！”

她先带头鼓起了掌。

掌毕。女常委说：“杨主席不愧是一位有水平的领导干部。”

她说，有些人可能不知道吧？杨主席曾经当过市委常委，虽然，那只是一个县级市的常委，但那是珠三角地区的县级市，财政收入并不比我们青山市少多少，遇到的各种复杂情况并不比我们青山市少多少。但她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我们青山市要调她过来，那边说什么也不放人，大书记做了许多工作，好不容易才把她挖了过来。

她说，在这让人欢欣鼓舞之际，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还能看到我们这个部门这些单位存在的劣势，看到我们的不足，这是非常不易的。别人都说我们这些文化人，斤斤计较，干不成大事，如果，我们不能克服自身不足，总盯着脚下那么点地方，就别想能完成市委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就别想能借这股东风把青山市文化事业提高到全省先进行列。

她说，我在这里把话说在前面，如果，那单位出现不团结现象，出现内耗窝里斗，我决不姑息，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不要以为我在吓你们，我说到做到。市委那么重视我们的工作，谁要当绊脚石，我相信，市委会支持我们搬掉这些绊脚石。

不知为什么，大家的目光都偷偷落到了老胡身上。他们心里想，这两个女人你吹我捧的，事先肯定沟通过。想这两个女人那么一副神情，似乎把自己当成青山市的女皇了。

杨晓丽不知道别人都想些什么？如果，知道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太委屈太冤。她什么时候跟女常委沟通过？她怎么就像女皇了？她说的都是心里话，都是她在负责兴建体艺场馆中遇到的实实在在问题。其实，她并没有针对谁，只是希望自己这些感触能让大家有所警觉，也希望大家能自尊自重。

然而，女常委夸赞杨晓丽那番话，却是有意要讨好她的。

讨论会结束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会议室了，女常委却要杨晓丽跟她去她的办公室。会议室与女常委的办公室同在一层楼，出了会议室，大家都在等电梯，只有她们两人顺着走廊回女常委的办公室。一边走，女常委一边问：“那些护肤品还合用吧？”

杨晓丽说：“就是太贵了。”

女常委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笑，说：“你不缺那点钱吧？”

杨晓丽只是笑笑不答。

女常委又问：“平时，晚上有什么活动？”

杨晓丽说：“几乎就呆在家里。”

女常委笑着说：“成天就那么守着李市长？”

她是说者无意，但见杨晓丽脸色不好看，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阵，李向东桃色新闻为断，虽然一件件都没能证实，但你提这事，人家心里能痛快吗？她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的生活是不是太枯燥了？”

杨晓丽说：“我当然没常委你的生活丰富多彩。

女常委说：“也别这么说，其实，我也很枯燥。”

她说，到我们这个位置，真要找几个知心点的人谈得来的人很不容易。而且，不管你去哪？都有人认识。你不认识人家，人家认识你，总还说，你也逛商场啊？你也逛超市啊？好象我们不是人，不是女人，就不能像普通女人那样逛商场超市。

她说，今晚去做做美容怎么样？

她说，我知道有一家美容院功夫很不错。我和那的老板熟，也是那的熟客，可以打八折。

杨晓丽并不想与女常委走得太近，说：“改天吧？晚上，我们要去游泳。”

女常委问：“和李市长一起去吗？”

杨晓丽点点头，说：“这阵经常去。”

女常委问：“是你陪他还是他陪你？”

杨晓丽说：“应该说互相陪吧！”

女常委便说：“真羡慕你们。”

杨晓丽笑了笑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都不是青山市人，除了工作来往之外，也没有更要好的朋友，所以，只能我陪他，他陪我。”

女常委说：“你这是跟我秀恩爱吧？”

她说，说心里话，我非常羡慕你和李市长。像你们这样的组合，真的很少，两人都在官场混，职务也相当，说什么都可以，有许多共同语言。不像有的人，老公在外面当官，老婆一点素质也没有，或者反过来，像我一样，老公磨磨叽叽一点男人味也没有，好多话回到家里还不敢说，生怕他没头没脑给你传出去了。

杨晓丽说：“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夫妻过日子，还是一软一硬好，两个都那么强，家庭事没人管，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有，而且，还经常硬碰硬，吵个没完不了。”

女常委问：“你和李市长经常吵吗？”

杨晓丽说：“没少吵。”

女常委笑了笑，问：“平时都是谁先让步？”

杨晓丽笑了笑，说：“谁有理谁让步。”

这么说了，自己也觉得那话假。哪一次不是李向东让步的？他不让步，别想她会让步！

女常委说：“看得出来，每一次都是他让你。”

杨晓丽说：“也不是每一次。”

女常委也不追问了，说：“今晚，你还是跟我去美容吧！李市长肯定没时间陪你去游泳。”

杨晓丽问：“为什么？”

女常委笑着说：“这还用问吗？全市的领导干部都集中市区开全会了，平时谈得来的，晚上还不聚一聚？李市长和各县（市）的书记县（市）长关系那些好，今晚跑几个饭局也很正常，根本不可能有时间陪你去游泳。”

女常委果然说对了。虽然会议是安排晚餐的，但这么些人根本不把会议餐放眼里，一则那用餐标准太一般，一则好不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明天还继续开会不用赶回去，谈得来的那么几个人就更喜欢搞雄会，更何况，这次全会内容让许多人大感意外，私底下谈谈议议的兴趣就更浓了。

几个县（市）委书记一早就约了李向东。

开始也就想着聚一聚，聊一聊，但一听那全会报告，大家就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刚见了面，大家还客气，还堆着一副笑脸，但酒一喝，脸一红，话就说得直接了。

老董说，你们常委会有没有讨论这次全会的报告？我在下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进错门了，以为自己在参加文化部门的工作会议。这是青山市今后一段时间的发展方向吗？我看倒更像是文化部门制定的发展目标。

老董说，经济还发不发展了？招商引资还搞不搞了？招商引资是发展的重中之重，这样的字眼都没有了？三足鼎立如何实施，只字不提了，还要不要让老百姓富裕起来了？难道要大家喝着西风北靠文化建设吗？

老董说，我不是不重视文化建设，但把文化提到那么重要的位置合适吗？到处都在发展经济，青山市倒好，别出心裁，大搞文化建设，这是为青山市着想，还是要自己出政绩？

刘书记说：“老董的话有点过分，但还是有点道理的。”

副书记也参加了这个聚会，他说：“你们别在这发劳烦，有话你们找书记提。”

老董说：“你没有责任？你投了反对票？”

副书记笑了笑，说：“你还真说对了。那全会报告我是昨天才看的，已经定稿了才看的。”

老董便看着李向东。

李向东说：“喝酒吧！说那么多干什么？”

老董说：“你投了赞成票！”

其实，不用问大家也知道，既然，副书记昨天才看到那个报告，就有可能根本没有召开常委会进行讨论，但是，书记不可能不征求李向东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