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蝉的疯狂里,世界黑死如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高远处碎裂的声响,竟在她与世隔绝的自我深处产生了某种共鸣……
雷芒之中,整个下坠的天花板被切成碎片——视线豁然开朗的一刻,眼前所有的一切已经被赤红的火焰所笼罩——那无垠的火焰在林轻蝉眼中,也好像成了凄厉哀怨的血色海洋,从四面八方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吞没!
无边的黑暗里,女子撕心裂肺的悲鸣,直到那个逐渐“萎缩”下去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坍塌的废墟中,满身伤痕的叶新由残墙断垣内踉跄站起,方才的能量空洞,使得他为了疗伤耗尽了体内积攒的灵力。而那因为力量而异变的身体,也暂时地恢复了原状。
赤发男子那直若泰山压顶般的强悍压力,几乎使得叶新的身体结构崩坏,连他被本能所埋没的自我意识,也似乎被那一巴掌“拍”醒了一般。头脑昏沉的他有些痛楚地单手掩住右眼,一直毫无情感波动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人类应有的难耐疼痛的冷汗与抽搐。
而这就是此时出现在林轻蝉视线中的叶新——那个一如往昔,人类一般、带着不知由何而来的痛苦、仿佛因整个世界的抛弃而孤独的叶新……
而她呢?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吧……
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碰面的二人,在整个世界的火焰里无言相望着——林轻蝉的身上,仍旧来不及披上一丝半缕,却如生命出生刹那般毫无瑕疵。唯有四溢在空气中的蓝色闪电,好似华丽而寂寞的羽翼,簇拥着她近乎完美的身子……
一瞬间,注视着这一切的叶新就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他不再记得,他曾凝望着这样的身体在他人身下婉转承欢;他也不再记得,那一刻“背叛”对自我存在的否定……满怀的那情感,却是叫做“思念”——这甚至连“毁灭”的本能也忘记的思念里,叶新的眼前只有那一览无余的美丽,肆意绽放……
半空中的赤发男子轻轻挥了下手,四下的火焰像是他随心所欲掌控的部下,从叶新与林轻蝉身侧散开,连带着四周的能量也暂时隔离,却在外围形成火的幕墙,善意地遮掩了一切。
“哥哥……”身后突然有女子娇嫩的低吟呼唤,隐含一丝抽泣。
下意识的,赤发男子回过头去,眼神中一丝怜爱突现,却是随即退开,没有做出丝毫回应地折身向上,直接向着天穹中罩落的那金色法阵冲去。
“哥哥!你别走……”漫天散落的火焰里,是凤初寂寞如雪的眸光,像是与这个世界的灼热格格不入的凄婉,一个人抬头仰望着——那无力地好像凋落在千百年时空中的声音,静静漫开,却是无以为续:“我已经……已经……”
轰鸣一声巨响,却像是天与地相合的直接冲撞,在天空暴开!——
震响之中,炽热的空气里似有根本不存在的寒意,林轻蝉猛地一颤。回过神来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一缩身体,双手掩饰住女儿家私密之处,凄厉叫道:“别过来!”
是的,别过来……若是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候,自己都愿意将身为女子的一切、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这个男子面前。可是……现在,现在已经不可以了……这已经失去贞洁的身子,她说什么也不想让他看见呀,更不要说让他触及这样的污秽……
被她完全吸引住了心神、举步正要近前的叶新,神情一怔,却似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间渐有一种冷漠泛起——他突地偏头注意到了林轻蝉身下,那几成灰烬的床上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眸中顿时却是一种忧郁怜惜掩盖了寒冷:“你……受伤了么?伤在哪里?”
关切的声线中,林轻蝉不由低头,看向沾满下身的血迹——这些多半是月印受伤后飞溅的鲜血——可忘在此时的林轻蝉眼中,却仿佛罪恶的凭证。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已经被叶新看见了!此时此刻、无可避免地、被自己喜欢的男子注视着……
那关切……也就成了自己所要背负的罪孽呀!
“你,不许过来!”林轻蝉下意识地探手擦拭着身上鲜血,却只换得更为骇人的斑驳污迹——叶新再次想要靠近的时候,她猛地抬头尖叫出口:“这个……跟你没有关系!”
丝毫没有经过理智渲染的话语,好像只是为了某种情感的宣泄,却早已经无法顾忌是否会令对方产生歧义——心绪本就不宁的叶新面色一白,空闲的左手缓缓握紧:“现在你这样子……”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的不忍却是再次占了上风,“我会心疼……”
“只是……只是心疼么?”林轻蝉先前的疯狂好似犹未完全退却,语气生硬地尖笑道,“你只会说这些,从来就没有想过帮我分担过什么……”
“不是!”好像自己的存在又一次被否定了,叶新顿时急道,“我已经知道……”
“你不会知道!”林轻蝉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好像为了保有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丝自我,她语气同样激烈、同样不假思索地道,“你一直都是这样……以为自己只要默默地站在背后让我依靠就好了……以为只要说说心疼我就可以了……”
沉默地聆听着她的话,叶新心胸中一阵绞痛,却痛苦地发觉自己几乎无法反驳。
“你不会知道我究竟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林轻蝉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放逐自流般不再顾忌自己身上的血迹,眼神黯淡地低头道,“因为你……已经彻底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已经不是我的‘洛神’哥哥了……”
她猛地抬头惨吟道:“我有多么伤,多么痛,你是不会相信的!”
天地之间,火焰的世界里,竟是很冷很冷的风,萧瑟席卷过境……林轻蝉仿佛撕开了一切伪装而暴露在外的伤心,像无数利刃直刺叶新的内心世界——那一刀一刀,都是割裂心扉而无法痊愈的剧痛……男子的心上,虚无空处的记忆突然随风趟过。
霎时间,他竟是回忆起了曾经遗忘的,那游戏头盔的秘密,与陆子建有关的秘密……
“我……无法发自内心的相信么?”放下遮掩着右眼的手,叶新脸颊上一道半尺长的巨大伤疤,从满眼弥漫的伤怀中划过,像是撕裂了一切,“是啊……虽然对自己说了……可是我终究还是不能理解,蝉儿你喜欢我那一刹那的感情……”他低头转身,背影孤寂异常,“或许就是因为从未经历……一直以来……依旧是那偷来的爱情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想说的话……”林轻蝉抬了下手,像是想要挽留,身体里却生不出半点力气。甚至隐隐地,她有一种扭曲的欣喜——这样子,对他也好吧?不用再那样地纵容自己,不用再强迫他为自己改变什么了——脑海最后一丝绝望掠过……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让他不断努力、不断为己改变的理由……
林轻蝉近乎濒死的痛楚眼神里,男子的身影最终淹没在一片火海背面——刹那升腾而起的剧烈白芒,好像他是随着力量的恢复重新进入了“湮灭者”的状态——就那么寂寞却决然地向着天空流转的红芒冲去。
女子的世界,于是再次黑寂,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线光明,彻底地破碎。
那遍布荆棘的灵魂世界里,渐有一声叹息响起。就像是心海深处,沉寂了许久许久的囚禁,也随着那少女心扉的破碎而泯灭无形了……
低头抽泣的、静坐在废墟血色中的林轻蝉,抬眼刹那,四周雷芒大盛,竟有通贯天地与那金色法阵的雷芒相连之势!那盈满了泪水的眸子里,一种异样的金色散开,霎时间强悍无匹的仙人之气就从她满是死气的身躯上再次腾起!
指尖轻舞,灵力结成的无缝天衣覆上女子诱人胴体——起身一瞬,私处的疼痛还是引得这仙女般的女子轻一皱眉。那由内心世界传来的悠远叹息,却已伴着凄然溢出鼻息:“这就是……画地为牢的代价么?不仅仅是将她残余的那份情感消耗殆尽……”
“好疼呀……”她抬手掩住胸口,似乎强忍了一下,而后转身望向“枉死城”残破不堪的神殿尖顶。那眼神像是望着某个思念已久的人:“那么……能让我看看吧。你在这数百年里,又耗尽了多少东西呢?寒语……”
废墟的疮痍中,一波比一波更加酷寒的冷冽之风,森然袭来,倾覆天地……——
“画地,为牢……”绯色深渊上空,观望着世界的“湮灭者”十四指尖,承载着极品红酒的高脚杯骤然破碎——男子的齿间,仿佛咀嚼着某种难以下咽的东西,神色显得极为异常。
“是呀,在你看来,世界上应该没有那样的……爱情吧……”似乎是为自己所说的事物寻找一个可以诠释它的词语,深渊下的童音略带一丝迟疑,“其实连我也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人那样千百年的付出与等待着,纵然那结局并非善意……”
“虽然无法理解,”一旁悬崖上的黑甲男子犹在,淡淡无情地道,“但世上若真有那样的东西存在……那么对于这个世界进行‘纠正’就需要更多的慎重吧。在代表着‘世界存在毫无意义’的湮灭者大人看来,应该是很难决断的事情哦……”
“你是在幸灾乐祸么?”十四的眼神微闪,右手抬起,指尖突然迸出一股火焰,将空中悬浮的玻璃重新熔化,提炼为酒杯,而后又是一团绝对零度的寒气升起,将重新成形的酒杯连同杯中的液体同时冻结成冰……
“八百年前的事情,可是越来越有趣了……”淡淡将那绯红的冰晶体捏为微尘,十四眼中晦涩不明的异芒一闪而逝,缓缓低吟道,“炎帝凤凰,冰帝寒语……火与冰的两个‘帝王’,极致之‘动’与极致之‘静’的交锋……”
“我真倒要看看,他们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