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圣雪峰的风,极冷极冷,仿佛堆积了整个死灵界阴霾的东西。又或者这样的极寒,才是这个属于亡者的世界应有的模样……
然而在那千丈的峰峦更上方,却是鸟语花香的另一个世界——折蔓连枝、无视季节的植物藤蔓,以精致地好像经过巧匠修正的姿态,遮掩着通往更高处的山路——其背后恍若花园般由白玉建筑成的国都,也是在死灵界六国之中,以“临仙境”之名传承下来的传说之所。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种族,他们居住在这片风雪背后的世界,为整个天地的洁白颜色歌咏弹唱,侍奉着存在与时空某处的神的肖像——然而当炎帝踏足此处的时候,入眼只是一片空虚的繁华——充斥了建造者灵感巧思的建筑,高矮不平,依旧如刚刚诞生时起、整齐地排列在群山谷地的簇拥下,然而那煌煌夺目的精致之中,却是丝毫没有人迹的。
这地方,像是被生命荒废了许久后,留下的那个代表曾经辉煌的印记……
炎帝才一落地,在他胁持下的少女便有些惊恐地挣扎出来,又像是要掩饰自己对于这个帝王级强者的惧怕,开口便道:“这地方一个人也没有,真的有可以阻止那魔体的力量?”
“如果我要阻止,只要烧尽它就可以了。但那也要用掉半个世界的‘元’……”炎帝将陆子建丢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答道,“难的是在阻止它的同时,避免整个世界都被毁灭……”
虽然未必理解他口中的“元”为何物,意剑却是不敢多问。她望向建筑群边缘的城墙时,突然有些惊诧地叫出声来:“殿下……”
炎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宇间却是异色一闪——在城墙边缘的地方,周身被血色染遍的“叶新”站在十字架般的尖角雕像边,望向此处的目光中略带呆滞与迷惑。
“不是他。”一瞥之后,炎帝已然断然道,“我能感觉到他的灵力依旧在山下徘徊……那个躯体身上,似乎没有常人称之为‘心’的存在,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如果只是空壳的话,为什么还可以活动?为什么还会露出那种迷惘的表情?”身后突然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传来,随之泛起的寒意使得意剑猛地打了个哆嗦。
无须回头,炎帝已经轻轻在少女肩上拍了一把:“你找个地方躲躲吧,这不是你能介入的……”他随即转身,面向身后的帝王,“寒语尧,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多话。”
青色的藤蔓后,是冰帝冷峻的面容,那满头冰蓝的发丝柔顺地垂落与地——他的真实容貌,比林非鱼幻化的更增添了几分优雅及落寞,面如十二月飞散的雪般寒冷而美丽——没有回答凤凰赦的揶揄之词。冰帝他站在寒霜冰结的草叶之中,怀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以静谧的目光凝望着建筑群核心处的方向。
那毫无生命波动的眼神落在意剑眼中,竟是像要连她对于生的渴望也冰结,使得少女再次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接受了炎帝的建议,闪身向外退去。
没有得到回应的炎帝哼笑了一声:“先前我已经将你的‘画地为牢’完全破坏了……只是那个时候就没有见到九霄肉身的影子……既然没有保护,看来你也应该接受她只是个‘幻象’的事实了罢……怎么又抱上了这个孩子?难道他是你儿子不成!?”
“冰天。”冰帝的回答,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她的名字叫后天,是根据‘九霄’消失前残留的最后一丝细胞复制出来的……你可以简单地将其理解为另一个‘九霄’。”数丈外的白玉高台上,一个男子的悠然传来,“所以请更正一下,‘他’是女孩子,是也只能是冰帝的女儿……”
炎帝眼底透出不悦,缓缓偏头。
却见那高台边缘,面容惨白的少年安坐在轮椅上,眼神中竟是混杂着狂喜的情绪,却并不是看着他面前的任何东西。说出了以上的那番话后,他却像是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一般,急促地喘息起来——那喘息,竟也是透着欢愉的?
冰帝的身形一闪——即便是操纵“静”的领域,“帝王”在体术击技上仍远非常人能及。他倏忽间的一驻足,便似乎将整个空间隔离两半,正是将炎帝与轮椅上的少年分隔开。
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变化的炎帝终于皱了下眉头:“寒语尧,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你留在这里。”好像是太久没有与人说话,冰帝的声音带着生涩。
圣雪峰上,突然有细微的颤动泛起,好像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轮椅上的少年眼中狂喜更胜:“后天的病太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救活她……所以冰帝答应了我的条件,不允许你妨碍我……”
炎帝暴怒中狂笑了两声:“凭现在的他,真的可以拦得住我吗!?”他抬手欲击,却有生生收回,皱眉道,“只是……我却是不明白,你们在什么时候达成的条件?”
“你还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冰帝低头凝望着怀中的孩子,像是某种补偿性地解释,难得耐心地道,“他说从这个空间外突入,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轮椅上的少年笑了一下,凝视着炎帝困惑的面容,掀起了自己的一片衣角:“这个道理很简单……假如琉璃国和这里就是这两颗扣子,你选择的路径是两点间的直线……”他翻手将衣角折叠,正将两颗扣子贴紧,“我选择的,就是将他们叠在一起,之间的距离为零……在现代物理学里,这叫做虫洞。”
“九幽魔体!?”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空间“虫洞”之类的概念,炎帝却是直觉地认识到了事件中的某种关联——那通天柱般的魔臂,无疑让人联想道“路”这个词汇,“是你打开祭坛,将魔体带入人间!?你之所以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来到这里!?”
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轮椅上的少年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我想要的,只是每一个人类都想要的而已……”他抬头转向冰帝,“……依照约定,我希望你能把他拦在这里,我不喜欢有人打扰……”
寒语尧点了下头,轻轻俯身将怀中的后天放在他膝上:“记得你答应的。”
“寒语尧!”一旁炎帝似再克制不了愤怒,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以人类肉眼绝不可见的速度迫近了少年身侧!卷起的煞风之中,冰帝却是轻一抬手——二者间顿时冒出三丈高的冰树,像是从一片虚空中生长出来的一般,将所有伤害力阻拦在外……
赤芒过处,轰然的爆炸与动荡再次扩散。
冰与火的争斗,将方圆十丈内的一切疾速化为基本粒子的尘埃——空旷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中,眼神迷离的“叶新”遥望此处——横抱着后天的少年则是带着他那寂灭含笑的表情,缓缓转动轮椅,行进了身后通往山脉下方的甬道之中……——
圣雪峰下,金色的海滩一角,已经被血水染红。遍布狼尸的沙场中,唯有叶新形如木雕般矗立的身影,迎着阳光散发出不可窥视的光辉。七色光芒凝聚成的七柄大剑,看似凌乱地插在他身侧的地面上,将数头野狼牢牢钉死在沙地上。
在他面前数丈外的地方,是众多狼尸坠海后余下的波浪,散开涟漪……
被黄芒撞飞出去的辛耀野,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在沙滩上洒下大片血迹。这男人却是毫无痛苦般触地反弹,依旧彪悍地冲向叶新暂时失去了防守的右面——黑剑由相对的左方划落,拖拽在空气中散漫的电芒,发出了无数金属碎屑交击杂乱的尖啸。
叶新幽暗的眼眸随之转向此处,身体一跃向后的同时,视线却没有任何变化。倒刺在沙地上的紫、青二色的大剑像被无形的手臂提起,倒旋封阻辛耀野的攻势。然而黄芒却徒然褪散埋没地下,而后竟成百十道光箭由辛耀野后方密密麻麻地刺出,袭向他的后背。
四周群狼汹涌扑来,却是用身体将辛耀野防护,黑剑袭来的攻势丝毫不减!叶新倒挂在半空的身形却依旧骤然欺近对手身侧,冰冷如铁的手指一晃扣住辛耀野持剑右手手腕——两人在空中方一交错,叶新已然落地翻身,借势将辛耀野狠狠砸向海面。
虽然一击得手,叶新左臂却是一紧,竟被两只黑狼一上一下撕咬住手臂。他皱眉之间,似乎并非感到多少疼痛——紫青二剑落定,分散在空中的黄芒却是疾速一凝,增长至丈余,贴着海面笔直地向着辛耀野坠落的方向破浪而去!
砰然一声海中溅起三层楼高的水柱,直将天边红日的余韵扰乱的零碎不堪。叶新毫不费力地唤回青剑,切碎了纠缠自己的恶狼,当即轻哼一声:“……狼这种动物,一直很聪明,不会为了可笑的尊严,轻易向比自己强大的生命挑衅的……你让它们这么做,只是无谓地牺牲他们而已……”
海上波涛一涨,表面有电流的光华疾速游离,辛耀野已经踉跄着从海水中站起:“既然已经招惹上你,我们的字典中就没有退却一说……”他的嘴角突地浮现一丝狰狞,“况且,我们狼族每次攻击,都不会轻视对手……你并不是我们伤害不了的对象!”
他嘶吼之中,海面突然一股“电”浪狂卷向上,竟是覆盖了方圆十丈的空间!由无尽海洋中汹涌而出的水花,在半空中分化为数之不尽的细小水滴,而在这水滴间流转的电芒竟是金色,仿佛交织成一张避无可避的天罗之网,向着沙滩上的叶新扑面而下!
“身为他们‘孩子’的你……难得的任性么?”叶新垂首的目光扫过群狼的眼神,仿佛从那其中看出了什么,他眼中刹那忧郁闪过,“无论在何处,父母都是最伟大的存在啊……已经没有时间陪你玩了。为了回应你的这些长辈们,我就拿出最强的实力吧……”
沉寂如渊的心中,被掩埋在最深处的咒术重新开启。叶新的赤裸在外的上半身上,有上古文字般的青黑色纹理浮现——那大半封闭的心,已经不会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天清幻心开启,诉神态……”
“神经网络加固,灵魂意识感知增幅,负面情绪与感知完全封锁……”
“模拟灵魂状态,强度皇级……核心区域投影,设定时限完成……”
“肉体强度增幅,战斗意识开启,进入无差别毁灭模式……”
“赤炎——烈波潭。”低语之间,致密的火舌从他身上狂卷发出!霎时间延长至半米的头发全是鲜红血色,在半空犹如火焰般肆意飞舞。倒插的沙地上的七色光芒突然淡化,跃起凝为一处,握入叶新掌心。
抬剑一瞬,炙热的剑气竟是随手将四面数十只巨狼化为灰烬——空中电网覆落,触及那火墙的同时便被反击了回去,化为了碎裂的火星凋落——被空间内强者的领域所震慑,辛耀野矗立在茫茫海水中竟是丝毫闪避不得……
叶新则是一步步向着他行去,踏足处的海水被强炎瞬间蒸发出一条海中的甬道。致命的声音中是毫无情绪激荡的平淡:
“我来教教你,如何回应长辈们的牺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