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墓园故事 2墓园
作者:谭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10

墓园不大,青青山坡逶逶迤迤地矗立在这座城市的一角。

乘坐102路无轨电车在青云街下了,口里念叨着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古诗,走过那条斜长的陡坡,一溜碎步走下去,再踏上那一阶一阶的水泥石梯,迎面就是高高的牌楼:有五星、镰刀、斧头和英雄的军旗,有高鼻梁深眼窝的苏联红军纪念碑,有一群一群灰灰白白的鸽子,有三只两只乌鸦,有浓浓深深的沉重在莫名的忧伤和叹息声中迂回。

这座墓园是为了纪念1947年的那场解放战争,纪念那次战斗中英勇牺牲的苏联红军而建的,只是后来又进驻了一些朝鲜阵亡的志愿军战士,以及一些被称做革命烈士的英灵,甚至一些和平年代的英雄,最后连老百姓的灵柩也被安置于此,它就变做名副其实的公墓了。

进出墓园的门有两个,穿越墓地的路却只有一条。是那种青石板铺就的,终年潮湿,四季绣满青苔的曲折小径。那条叮咚响闹的涧溪是从来不会干凅的,有青石小桥构筑出楼栏凭吊的悠思古想,墓园被分为东西两半了,却有诗人说那涧溪的水流是灵魂不死的绝唱。

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这片墓园还是一片年轻而充满英雄气概、充满悲壮气韵、被誉为“千古流芳”的圣地。一座座的大理石墓碑,一座座的雕花十字架,掩映在一棵棵直冲云霄的古槐中间,斜坡上平地里铺满茸茸的新草,有铜铃花和羞涩的马兰花,有多年生的草本蒲公英在太阳风里飘飞。每一个墓碑上的红五星都是那么耀眼,每一篇墓志铭都是那么醒目,有络绎不绝的人流敬上鲜花和对苏维埃的崇拜;有终日不绝断的《喀秋莎》和《红莓花儿开》的旋律,有对俄罗斯国土上的保尔们和青年近卫军的深切怀念。

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那围拢而起的梅花垛的院墙还没有坍塌断裂,窜山虎和鸢尾花还有四季萝爬满了它的每一个垛口,莺飞蝶舞,鸟语花香。四面的低坡上起起伏伏的不是高层公寓,不是青云山庄青云客舍或者花园洋房,那时候还没有蜂拥而至的房地产,只有一望无际的槐——三月是满目的鹅黄转绿,五月倾城如碎玉,全是槐香。

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那座守墓人的小屋就存在了。俄罗斯风格的尖顶的小房子,有高高大大的双层窗户,嵌着五颜六色的镶花玻璃。守墓的老头一如既往又丑又凶,从来不说一句话,既不曾年轻,也不曾苍老,人们都叫他哑叔。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片墓地开始,从1952年的那场雨开始,从哑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