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的妈妈叫章华芝。这是麻妮娅第二次去莲花寺时知道的。
她第二次见到雷蒙的妈妈已是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里,麻妮娅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她的模样,对着她笑,好像要跟她说话的样子。其实,上一次见了雷蒙的妈妈之后,她就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如果坐在一起,可以有说不完的话。可这一个月里,她总是抽不出时间来,最主要的是,她心里的思路没有理清,不敢到莲花寺去。最后,她没有忍住,还是去了,一看见雷蒙妈妈后,心里就安静下来了,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这一次,她是一个人去的。麻妮娅告诉雷蒙的妈妈,她叫麻妮娅,一个月前来过一次,在那之前,她刚刚见过雷蒙。但是,她没有告诉雷蒙的妈妈,陆古华是她的同学,她不想让陆古华知道自己见过雷蒙。雷蒙的妈妈说她记得麻妮娅,她问麻妮娅在哪里见到雷蒙?麻妮娅告诉她,自己在福建的乌岩岭见到了雷蒙。她问麻妮娅,怎么跟雷蒙碰到的?麻妮娅说,她看见雷蒙去登山,就跟在他身后去了。雷蒙的妈妈一听麻妮娅这么说,就笑起来,眯着眼睛看着麻妮娅。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麻妮娅,雷蒙的身体好吗?麻妮娅说很好。麻妮娅问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雷蒙了?她掐着指头说,有八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加十天,她又可以见到雷蒙了。这么说时,她又白又细又光滑的脸上出现很多皱纹,她咧嘴笑了。
麻妮娅第三次去看雷蒙妈妈时,又很主动地说起了雷蒙。她发现,只要她提起雷蒙的话题,老人的眼睛会闪亮起来,说话的声调也高了很多。麻妮娅第四次去看她时,老人很神秘地对麻妮娅笑了笑,说: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之后,她把脖子上的那把钥匙摘下来,把放在床头边上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箱子的卡片。刚开始,麻妮娅以为是雷蒙的照片。但当老人把卡片递到她手里时,才发现是明信片。她又低头看看,箱子里一共有十叠,每一叠都跟刀切了一样整齐。老人这时又从箱子里拿出几张递给麻妮娅,让她仔细看看。麻妮娅在看明信片时,老人一直盯着麻妮娅看。麻妮娅把手里的明信片翻了两遍后,抬头看了老人一眼。老人笑着问她说:
“你看出名堂来了吗?”
说实话,刚开始麻妮娅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不就是普通的明信片吗?有的还是内容相同。但是,她又觉得老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这些普通的明信片,肯定有不普通的地方,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宝贝一样的珍藏起来,这么神秘地拿给她看。当她翻第二遍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每张明信片寄出的地址和邮戳都不一样,特别是当她看到有一张明信片的地址是从福鼎寄出的,她又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邮戳,写的是福建福鼎,日期是六月五日。正是自己上次出游的日期。这是一张特别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一只猴子。明信片注明是猕猴。它有一双又圆又深的眼睛,大得出奇,好像占据了整张明信片。正盯着麻妮娅。麻妮娅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了。她看了看老人,拼命地点头。老人还是微微地笑,脸上的笑意像水波一样地荡漾。这一刻,麻妮娅心里突然无比地羡慕起眼前这个老人来,她有这满满一箱的明信片,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难怪她会把这个箱子放在床头边,锁了起来,还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这个箱子里存放着她对儿子的牵挂和儿子对她的问候,存放着她的希望,是她幸福的宝藏。她当然要小心保管。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啊!她不知道这一箱的明信片有多少张,看它的样子,起码有上千张吧!她看了每一张明信片的邮戳,每一张明信片都寄自不同的地方。肯定是雷蒙每到一个地方,就给她妈妈寄一张明信片,向他妈妈报一下行程和平安。麻妮娅想自己那天在福鼎的牛杂店碰到他,肯定是他先去隔壁的邮政局寄完明信片,然后来副食品店买香肠和方便面。莲花寺里有电话,雷蒙可以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却选择了这种缓慢的方式,一直坚持这么多年。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这个雷蒙并不是自己在乌岩岭上见到那个沉默无趣的人,他的内心里是一个充满了浪漫情怀的人。
从那之后,麻妮娅每个月都要去两趟莲花寺。去了之后,就在寺院里呆一整天,陪雷蒙的妈妈说话,陪她在寺院周围散步,雷蒙妈妈做功课时,她也跪在后面,她不会念佛经,雷蒙的妈妈教她一个办法,无论别人念什么经,她只管跟着念“南无阿弥陀佛”就行,效果一样。每一次去莲花寺,如果有收到雷蒙寄来的新明信片,老人都会拿出来给麻妮娅看。麻妮娅发现雷蒙寄明信片的日期不固定,有时两三天就寄一张,有时半个月才寄一张。麻妮娅从他寄来的明信片还发现,这几个月里,雷蒙先是在福建,然后去了广东,后来又从广东返回福建。麻妮娅算了一下日期,可能是他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他尽量不去远的地方吧!其实,在麻妮娅的心中,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到来,在这一天里,雷蒙会回信河街看他妈妈,给她做寿。那么,她就能够碰见雷蒙了。她不断地来莲花寺,看望雷蒙的妈妈是一个方面,了解雷蒙的行踪也是一个方面,心里最想的事情还是在这里碰见雷蒙。
然而,让麻妮娅没有想到的是,真正到了这年的十月十日,她却故意跟着一群驴友去登山了。这是她最心不在焉的一次登山。她也搞不懂这是什么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