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周六了,学校只上半天课。第四节课一下,朝霞想赶回去吃饭,连手中的讲义,是让学生送回寝室的。穿着高跟鞋上四节课,她的脚疼得迈不开步了。她恨不得脱掉鞋,赤脚走。
“朝霞。”一个男人的声音。朝霞寻声望过去,是钟亮,正朝着她笑,他的身后停着崭新的大卡车。
朝霞忍着痛,走过去。“是你呀。”
“来,上车。”钟亮直截了当地说。
“不了。你是有别的事吧。”朝霞本能地推辞道。
“我事情办完了。正好回去。来,上车。”钟亮再次邀请着。
“好吧。”朝霞答应了。钟亮如得到圣旨似的,弯腰打开车门。
朝霞坐上车,好多的学生一下围拢来,睁大好奇的眼睛。在他们眼里,朝霞就像皇后一样的高贵。
“你怎么不住在家里呀?”钟亮发动了车,问道。
“学校方便些。”朝霞简单以答。
“只有星期六才回家?”
“是的,”
“那我每周这个时候来接你。”
“不不不,我不一定回去。都是临时决定。”没想到,朝霞还有如此快的应变能力。
“平时你忙,我也忙。见你是好不容易呀。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是````”
“你别这样。你忙你的。我们下周六,高三的要补课。”朝霞抢着说。
“补课,学校给你多少钱?”钟亮笑着问。
“没有钱。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朝霞觉得没必要和钟亮讨论。
钟亮开着车,给朝霞不知讲了些什么,朝霞没听清楚,只是“恩恩啊啊”地应付着。
车停在东宫小学的门口。朝霞急急地下了车,生怕有人看见了。
“谢谢。我就不请你到家坐了。你快去吧。”朝霞说完,进门去了。
钟亮看着她的背影,先前备好的自信,已被削减了一半。难怪有人说,朝霞就是镇上的一朵刺玫瑰。
朝霞一进门,就瞧见了王自富。王自富见朝霞露面,惊喜的眼神,完全是一个饥渴的汉子,发现了清澈的水源。
“你真是稀客呀。”王自富的声音明显有些夸张。
“是吗?”朝霞笑着从他身边走进了家门。
朝霞的妈妈,早准备好了饭菜,等着她。朝霞边吃,边诉说一周来的悲惨遭遇。妈妈心里疼了一大路,直叫她搬回来。爸爸却只是笑。
饭还没吃完,王自富笑着进来了。朝霞没理他,爸爸热情地招呼着。朝霞最喜欢和爸爸妈妈边吃边聊,心里开始讨厌这个王自富了。
她本想还要吃的,可已经没胃口了。她放了碗筷,对妈妈说:“我累坏了。我要睡到明天这个时候。”其实,她真想让王自富听清楚。她进了卧室,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十七
朝霞决定星期六不回家了,给高三学生补课。这事得同陶自力商量,因为他是班主任。这两天,陶自力果然很注意,和朝霞保持着阶级兄妹的距离。要随便碰上他,还很难。朝霞不敢找上门去,因为陶自力那屋子,没法褪尽恐怖的阴影。朝霞请学生去叫他了。
“报告。”是陶自力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
“进来。”朝霞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事情?”陶自里站在屋中央,一本正经地问。
“我想给高三补课。我想你是没意见的。只是要你去讲一下。愿意的,每周六下午两点,到我寝室里来。”朝霞说话的同时,推给陶自力一个凳子。
听朝霞说完,陶自里坐下来,“那是感情好呀。你真伟大。我马上就去讲。”说完,陶自力小跑着出去。
“回来。”朝霞急着叫。
“还有什么吩咐?”陶自力跑回来问。
“给我找块小黑板。”
“好。遵命。”陶自力转身去了。
周六到了,朝霞吃了午饭,就在寝室里等着学生。陶自力先进来了,告诉朝霞一个消息:“操场上有辆大卡车,是来找你的吧。”
“是吗?你怎么知道?”朝霞眼睛还在看讲义。
“上周,我都听说了。有个有钱人来接你了。”
“是呀。”朝霞有意大声说。
这时,有学生伸长脑袋在门口张望。陶自力走到门口,叫他们都进来,自己却走了。
不一会儿,学生挤满了朝霞的屋子。看来,在寝室里上课,不行了。朝霞带学生去教室。
朝霞一口气上到下午五点,嗓子快冒烟了。陶自力端着一大茶杯进教室来。他把茶杯递给朝霞,笑着对学生说:“今天,就上到这吧。曹老师太累了。你们说呢?”
“好的。”几个学生一齐回答。舒欣跑上讲台,小声对朝霞说:“你太累了。以后就算了吧。”
朝霞放下茶杯,“不行。你们落下得太远了。还得加紧啦。”她看舒欣的目光,是不可抗拒的坚定。
朝霞和陶自力回到寝室,见杨青也在。屋中央一张折叠桌上,摆放着做好的几个小菜。朝霞嗅到了久违的香味。她高兴地跳起来:“好香呀。是谁的手艺呀?”
杨青看着陶自力,悠然一笑,“是我们集体创作。”
“这桌子是谁的?”朝霞问
“是陈校长的。”陶自力说。
“这菜是我们在学校自留地里摘的。”杨青像在汇报似的。
“这两个凳子呢?”朝霞继续问。
“是我们自带的。”陶自力答应着。
三人坐下来,吃了起来。朝霞好久没这样轻松地吃顿饭了。她打心眼感谢眼前这两个男人,如果没他们,这个周末不知道有多悲惨。
吃完饭,陶自力把杯盘碟盏,收到洗脸的盆里,端到厨房去涮洗。杨青回去拿来了学校唯一的乐器――手风琴,笑着对朝霞说:“还有劲唱吗?来。我给你伴奏。”
朝霞摇摇头说:“我不行了。”声音确实有些嘶哑。
“那听我为你高歌一曲吧。你想听什么?”杨青看朝霞的目光,很温暖。
“《血凝》主题曲。”朝霞脱口而出。
“好。我也喜欢。”杨青边说,边摆开了阵势。熟悉而优美的旋律,让朝霞忘记了劳累。
陶自力回来了,见杨青唱得很投入,不等唱完,他就嚷开了:“停。来点通俗的,好不好?”
“什么才是通俗的?”杨青问。
“譬如,打扑克呀。”
“好呀。”朝霞拍着手,看似很兴奋。
见朝霞高兴,杨青放下手风琴。“扑克呢?”他问。
“你去借。”陶自力说。
“好吧”杨青答应着,走了出去。
杨青问遍了全校的老师,包括陈校长,没有扑克。“你去看小买部有没有。周末了,是该轻松轻松。”陈校长乐呵呵地说。
杨青敲开小买部的门。匡大伯听说要扑克,摇摇头,“恐怕没有。我来找找。”
他在杂物中,找出了一副,脏兮兮的,却没开封。
“这还是大前年批发来的。一直没人买。”老伯说。
“好多钱?”杨青高兴地问。
“算了。这样的,哪还要钱。快拿去吧。”
杨青拿着牌飞跑。
三人玩“争上游”,输了贴胡子。朝霞总是赢。胡子贴到五张,就点火烧。两个男人天生是长胡子的,烧的总是他俩。胡子点燃了,朝霞笑得好开心。玩到十点,朝霞的胡子仍没长起来。杨青提议:“休息吧。朝霞比我们都累。”陶自力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杨青最后出去,依然为朝霞拉紧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