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伊水说:“我留他到年底。”
伊水只留他到年底?离春节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她说:“到年底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完事我就开了他。”
我理解的年底是春节之前,她说的年底是元旦之前,前后差一个月。十几天的时间,姚腾会表现得有多好呢?他不改变自己,想在这工作,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吃饭时,我和伊水聊起了姚腾,我想为他争取时间。
我向伊水说了姚腾的身世,我说:“他现在是钢,很硬,也很脆,弄不好,就要断了。他连初中的文凭都没拿到,咱把他推向社会,他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他的生母是谁,谁也不告诉他,这也影响到了他的性格。”
“是!越内向的人,越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别说他十六岁,咱十六岁那会儿,不也是吗?处理不好,就容易出事。你说他懂事吧,还不全懂事;你说他不懂事吧,他还懂点事。大点就好了,性格就稳定了。”
“那就留他到年底吧。”
一个半月的时间出来了。
一早,我和伊水把屋子里的床单、被罩全撤了下来,换上了干净的。
伊水再次强调了一遍:“不许姚腾上这来住了!”
我不能保他了,如果我和伊水两个做事总是不一致,一严一纵,也没法管。
伊水说:“你看他来气,就让他跟着我,我再找几个地方卖书。”
伊水是想留下姚腾了?
她去库房时,我对姚腾说:“你和伊水出去,多帮她想着点事。”
“她?她比我还精着呢!”
“你要勤快点。”
“我不爱勤快!一看上书,啥也不想干了。”
“我说的都是好话,你别不听。”
伊水带他走了。
很安静,没人烦我,我也不为别人操心,过得挺好。
晚上,伊水又带他回来了。
他去了库房,离老远,就没好气地问我:“衣服呢?!”
“什么衣服?”
“我的衣服!”
“洗了。”
他没听清,“问你呢!衣服呢?!”
我也没好气地说:“洗了!”
我拎出箱子就走了。
他又追出来问:“袋子你怎么没拿?!”
他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在年龄上,我比他大二十四岁,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我不说让他怎么尊敬我吧,他也不能把我当犯人似的斥责吧?
我低着头,装做弄拉链,但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向他说:“你不是不让我把你的袋子弄脏吗?我没用你的袋子装。”
“那你用的什么袋子?!”他的嘴像上化肥了,越说越有劲。
“我找的袋子!”
“我衣服里的东西呢?!”
“我可没动你兜里的东西,有什么我全洗了!”
“不是,我是说兜里有袜子吗?”
“有。”
“啊——有哇!”他才缓了下来。
我和伊水回家时,她说:“带着他太累!不知道干活,你不说他,他就不动。”
伊水只说这一句,我未作褒贬评价,姚腾的去留不应该由我说出,伊水的决定也不应受我的左右,真正的原因,应是姚腾自己,人做好做坏,全由自己带着。我该为他做的,也做了,我不亏心。
我和伊水上班时,姚腾还没来。
伊水洗澡去了。
快十点了,姚腾来了。他有些畏缩地进了门,见只有我,便一喜,问:“二姨呢?”
“洗澡去了。”
“她跟你开的摊儿?”
“没有。”
“她去多长时间了?”
“刚去。”
“啊——”他放心了,“那……我去吃饭了?”
“去吧。”
白天,伊水看摊儿,我对姚腾说:“咱们收拾收拾库房吧,里面很乱。”
进了库,他说:“这个也弄啊?”
“弄吧。”
“这个也弄吗?”
“弄。往高了码,占天不占地。”
他的动作很快,几个大件码巴码巴,就整装多了。但他做事还不彻底,剩下的箱子,他推巴推巴就不想管了。我把它们往大垛上扔。他说:“还是我来吧。”
他把几摞箱子都扔了上去。这使我对他又产生了好感,如果他做事都能这样主动就好了。
还有几捆广告单子,我在墙角腾出个地方,刚码了两捆,他也在他自己的脚下找了一块地方,并往那码上了。我说:“码一起吧。”
“码这吧。”
广告单子码在了两个地方。
下午,淘气儿说老师要几张照片。照片都放在家里了,我得回家去取。我去了库房,取自行车钥匙。
正在库房吃饭的姚腾见了我说:“出去!我吃饭时最讨厌别人看!”
我去库房又不是看他吃饭!
这就是我将就人将就出来的!
晚上六点多钟,伊水给他布置了个任务,让他把广告上的电话撕掉,换号了,要重新贴。我来时,姚腾正一张一张地撕着。
伊水见我来,就开车回家了。
她脚前走,姚腾脚后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吸上了烟,捧着小说开看。
我撕了几个,越想,气越不顺,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瞅那架势,他今天晚上是不想干活了。
我说:“姚腾,我们明天再干吧。”
“你干吧。”
“咱们一起干,一个人干,得干到啥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