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小生命吗。
支起侧卧的身子,手落在小腹上,脸上有些许温情的笑容,心依然在轻轻的颤抖。
她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女儿。
湿润的眼睛还是溢出泪水,心为此持续的疼着。
少许片刻,蓦地感受到再为人母的欣慰,深深吸气,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这次,她一定要用心保着这个孩子,然后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听他唤她娘亲,教他读书识字,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说起来,还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否则,她要怎么逃开。
也许,再多停留一刻,她都有被看穿的可能,她没忘记陈尧叟最后凝视她时的眼神,像是在一瞬间洞悉了一切,锐利的幽望,带着些许落寞。
宫外庆贺的典礼一直在进行着,此起彼伏的锣鼓声,歌舞,以及烟火盛开的声音。起身下床,踩着绣鞋缓缓来到窗前,轻推纸窗,一袭烟火在不远处猛然绽开,潋滟了半个天际。
真美,盛大的让人心惊。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见过的最宏大典礼,除此之外,便是耶律斜轸的婚宴。
那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耗尽心神策划的结果。也是她最痛苦的一天,自那一刻起,她的身心便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再也无法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余生留在这个深宫之中,因为偏偏是这个地方,让她尚未感到过任何的痛楚,虽然好多人和事情如此伪善,但是至少,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真宗是真心待她,从一开始她便晓得,所以有了他的骨血,她是有一些安心的,也许这也是一种偿还。
她知道他想要一个儿子是为了以后继承大统,更何况他的子息单薄,五子中只留下了悼献太子赵佑和信王赵祉,而其他三子都早逝了。
那么,她会生下他的第六个孩子吧。
第六个孩子?
怎么,怎么会是第六个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历史意识,让她不由得心神凌乱,不安和惶然陡然侵袭。
六子赵祯,宋仁宗。
狸猫换太子?!
……。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那个妃子的,而且这个孩子也许是个女孩,何况“狸猫换太子”只是民间的杜撰而已,不会,不会的………
她捂住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寻着各种抚慰自己的理由,泪水渐渐凝聚,心中暗自决心,不管事实到底怎样,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不会让自己和腹中孩子变成那段历史里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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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太监为他支着灯,在他左右伴明,可是几乎追不上他的脚步。
结束了宴席,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回紫宸宫看她。
他想念她,从未如此的想念,心中的某一处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欣喜和惊慌中。
她有了他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兴奋,比如,他从不贪杯,今晚他却酌饮了那么多,甚至在龙椅上起身时,几乎都站不稳了。他是真的醉了,幸福,还有微醺的酒意,满满萦绕着他。
可是,他亦是没有忘记席上辽国的那两个使节和陈家兄弟看见莫如时的反映,那让他依然满是心悸。虽然陈尧叟和陈尧咨的惊诧他能明白,毕竟他们识得她,国子监时他们曾和她同窗三月,但是他们的失态,他们看她的眼神绝没有同窗如此简单。
想起陈尧叟,他更是蓦地感觉到胸中一团醋热的火气缭绕开来,原来,陈尧叟根本没有断了对莫如的念向,亏他还把自己最疼爱的皇妹许他,并且一路提拔,难不成他的忠诚也是装的?眯起黑眸,帝王的心机不言自明。
还有,那两个辽国使节到底和莫如是什么关系,尤其是那个耶律斜轸,几乎对她都要逾矩了,却又因她的一句“害怕”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尚记得,他派出的高手,带莫如回来的时候说他们在辽国时得知一个契丹人带着一个中原女子四处求医,由此他们摸到线索,于是到处跟踪查访,寻到一处茅屋时,发现了她,当即便带她离开,并且一把火燃了那座茅屋。
当时,他只顾着救她,根本无暇去理会前因后果,可是,现在看来,他必须得查清楚此事。
不过,所幸,看莫如的反映,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她在宴会想难得的几乎离奇的娇媚柔弱让他感到一丝困惑,即使如今她是李莞儿,性子也没多少转差,从来都不曾在他面前展现过如此的一面。
“皇上,紫宸宫到了。”掌灯的太监轻声提醒,他停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离宫门远了一段距离,不免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挥手说到:“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回身走了几步,踏入宫门,却发现整个紫宸宫只有花厅的桌案上,燃着几支蜡烛,她立于厅门前,俯身跪拜,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却还是对他绽开笑靥,一阵心悸,她哭,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心悔。
他向前扶起她,轻轻的拥入怀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带着些许恳切的语气问她:“莞儿,你后悔有朕的孩子吗?”
“不悔,真的不悔,可是皇上,臣妾只求您一件事。”
“你说,朕一定尽量许你。”她说,不悔,只要有这两个字,他就甘愿把一切都给她。
“若是,若是臣妾腹中的是个男孩,那么请陛下千万不要立他为储。”她的声音轻微却坚定,他听得字字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要,为什么连这种对她,对孩子的天大的恩荣,她都不要。
“臣妾求陛下成全。”理由,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用坚毅口吻来表示自己的坚定。
“不行,除了这件事,朕什么都能依你。”若她怀的真的是个男孩,那么就必然是他大宋未来的皇帝,在知晓她怀有身孕时,他便已决定如此。
“不要,不要,我不要!”在得到他拒绝的那一刻,她呼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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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醉了。
成亲两年多,这是第二次她见他如此烂醉如泥的狈态。
可是,也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会看见他身上的真性情,激狂或者狼狈,甚至是对另一个女人深深的恋慕也可以变得如此清晰。
秉退下人,扶他上床,为他轻解衣衫,蓦地,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睁着微红的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声音嘶哑,几乎是低喊着:“我知道那是你…就是你,…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你为什么…。为什么有了别人的孩子…你到底爱着谁…”他嘶喊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无声的痛楚却越来越强烈。
她愕然的望着他,心,在一瞬间冰封起来。
终于,他又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那么,那个女人是李莞儿吗。
爬满全身的愤嫉和痛楚像是一只毒虫狠狠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魂,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落,滴到他温柔却残酷的黑眸上。
他伸出手为她轻轻拭泪,轻柔地像是在擦拭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她的心稍稍的动容了,减缓了些许蚀心的痛苦,可是下一秒,他伏在她耳边缓缓吐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莫如,我爱你。”
莫如,我爱你。
莫如,我爱你。
那一刻,她真的想亲手了结了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我恨你们,你们怎能如此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