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吕沉默了几秒钟,他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躲在楼梯上的赵鑫和王进:“你真是让我恶心…难道你真的以为,为了救那小子,我就会放你逃走吗?你这样的身体,在光天化日之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怪物愣了一下,继而狞笑的看着他:“不要耍花招!虽然降头的行业里,淳于家的地位不可撼动,可是树大招风,上次不就是因为茅山道士的介入,我才得以从你手中逃脱吗?在管别人的闲事之前,先为自己考虑一下吧!”“不用你担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的…”
赵鑫的手心微微泌出汗来,她的眼睛紧盯着淳于吕的举动,片刻不敢疏忽,刚才他看来漫不经心的一瞥,她已经十分了解其中的深意,就在她紧握手枪准备冲上去的时候,突然被王进死死拉住。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他低声道:“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我的妻子根本没有离婚,她在女儿死后不久,就因为伤痛过度上吊自杀了。”
赵鑫震惊的看着他,不等她回过神来,王进已经冲上楼梯,没有半句废话,举枪就对着怪物连开数枪!
巨大的枪声在空旷的楼层间回荡,怪物的脸上和腹部连中数枪,踉踉跄跄得跌倒在地上,可是他却慢慢爬了起来,发出阴森的笑声:“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练成,可是已经没有武器能够伤害我了!不要挣扎了!你们这些可悲的人类!”
他脸上的皮肉被枪击的巨大冲力打掉了一大块,露出森森白骨和纠结的筋肉,这让他原本怪异的笑容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他伸出手,嶙峋的枯爪突然暴长,一下卡住了王进的脖子!赵鑫惊叫一声,扑上前来,却已是无济于事。
王进的腿徒劳的在半空扭动,脸变得紫红起来,眼睛开始有白无黑了。
“我还记得,你女儿甜美的血液啊…”怪物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残缺不全的嘴唇:“现在轮到你了……”
“现在下结论,未免有点早吧?”
淳于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手里的黑色木桩毫不犹豫地向着他的肩膀刺了过去!木桩锐利的一头深深扎进他干枯的皮肉里,怪物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不得不放开抓着王进的手,赵鑫连忙过去,将已经被卡得半死不活的上司拖到一旁。
“淳于吕!!……”
怪物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体:“你真的不要那小子的命了吗?!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幽默感。”
淳于吕冷淡的说道,他高高举起另一根木桩,突然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胸口里!
赵鑫难以置信的看着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随着他拔出木桩的动作,洒在了怪物倒下的地板上!
燃烧着尸油的瓷碗开始发出了崩裂的声音,刺鼻的臭味就算隔着防毒面罩也可以依稀闻到,怪物惨叫着,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极力躲避淳于吕洒向他身体的血液:“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是怨恨的!!…这些人类……”
“我怨恨的,是我自己本身。”
他平静地伸出手,手上沾着他自己的鲜血,就那样毫不犹豫的插进怪物的胸口里,在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将一个布包一样的东西硬生生拽了出来:“对于丝罗瓶来说,我的血液是最好的毒药…这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吗?你所制造的痛苦,就由我来承受,请你安静的离开吧。”
怪物的身体,在他的血液侵蚀下渐渐开始融化了,变成了一股腥臭的脓水,赵鑫看到他那只仅剩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和绝望的神情,不光是他,就连她本人也无法想象,淳于吕竟然会牺牲自己来拯救宋河星…他的表情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在完成一项工作……
到底在这个男人身上,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呢?!
“结束了……”
王进支起身子,气喘吁吁的摘下面罩,盛着尸油的瓷碗随着主人化为一滩血水都熄灭了,变得四分五裂,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开始流动起来,那压制在这里的邪恶就好像一股冷空气一般,过境无痕。
淳于吕低下头,虚弱得靠在墙壁上,他的血顺着一身黑衣在地板上形成一滩,赵鑫急忙站起身:“你必须马上去医院!我这就联络……”
“不用了。”他的声音虽轻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赵鑫看到他苍白的额头上显出一个暗红的符号,正是他用血在宋河星头上划出的那个,原来真的如他所说,他正在承受原本属于宋河星的痛苦,诅咒反噬的力量让他显得越发苍白,就像一个越来越透明的影子,随时会消失在空气里。
赵鑫当机立断,不管是多么高深叵测的人,都绘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毅然转身想要下楼去呼叫支援,哪怕只是简单的包扎,她想要帮助他……
事情,就是发生在她转身的一瞬间。
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她都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想要离开,如果注意力没有分散,也许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她只是这样想的,其实就算亲眼见到了事情发生的过程,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什么….
淳于吕依旧靠在墙上,在他脸上却露出了一种罕见的表情——惊讶的,甚至是惊愕的。
王进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前,背上扎着一支短矢,他矮胖的身体正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的向前倒下!
“王头!”赵鑫惨叫了一声,受过良好训练的她迅速拔出枪来,向着角落里连开数枪!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轻盈的跳了出来,蓝色的光芒在眼前闪耀,这张扬的颜色看在赵鑫眼里就如同愤怒的火焰,她含着泪水,连连扣下扳机,直到将一弹夹的子弹都用光了,却还是没能碰到凶手的衣角。她扔下手里的枪,扑过去抱起王进的头,血正从他的嘴里慢慢流出来。
潘戎手里拿着一把特制的连弩,蹲在淳于吕不远处,撇了下嘴角:“真是笨蛋。这个怪物就算不用替他挡下这一击,他也不会受伤吧?老头,你是故意的吗?…”
“请你离开。”
淳于吕的声音依旧冷漠,却微微有些颤抖,他直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请你离开。我们之间的恩怨,还不到了结的时候。”
潘戎再怎么傲慢,也知道独自一人面对一个受伤的降头师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再者说,今天他不是来战斗的,只是来看看情况,结果因此闹出人命,在他看来也是非常苦恼的事情,于是他摆了摆手:“我是来打招呼的!这个城市现在在我们的保护之下,请你在发生冲突之前束手就擒,我会好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的。……”
赵鑫耳边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她抱着王进的头,慌乱的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迹。这个就像她父亲一般的男人,在她亲生父亲殉职后给了她多少温暖和帮助,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算清的,在读书的时候,她就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当感到沮丧和消沉的时候,只要听到他暴躁的吆喝声,就会马上精神振奋起来,她不想失去他,不想再失去一个父亲……
“我一点也不疼……”
王进想抬手给她擦下眼泪,却实在力不从心了,他胖胖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涣散:“谢谢河星…替我向他道歉…还有淳于…谢谢你…我欠你的……”
话没说完,他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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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的追悼会隆重又简单,很多警界的高官都来了。
淳于吕一直都没有出现。
赵鑫和宋河星并排站在会场外面,这天的天气明媚的可爱,万里无云,早春的微风轻轻吹着,带来隐隐花香。
宋河星迎着风伸了个懒腰,拿下嘴角上未点燃的香烟:“真是寂寞呢!以后没有人再像那样毫不留情的斥责我们了啊!这个老头子,把多少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去了…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正带着坏笑看着我们呢?”
“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吧。”赵鑫微笑着,黑色的裙摆在风中飘动。
这世界上有太多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虽然无法理解,却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当再也无法逃避的时候,接受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有时候想一想,也并不都是可怕的事情啊!
“希望以后再也不要遇到稀奇古怪的案子了……”
“谁说不是呢……”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走廊上,怀里抱着一只全身乌黑的小猫,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