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情世故(二)
作者:凤凰岭的山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20

周和走后,任营岩又开始考虑怎么去和黄智解决这个问题。

任营岩想到,按照自己对黄智的了解,他这个人在人情世故上与周和还是有区别的:周和是市上突击提拔“四化”干部时由一个普通干部一下子任命为副厂长的,无论是在厂级领导班子还是中层干部圈子里,都没有什么人缘基础,他只是想做一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把得罪人的事情推给别人去干;黄智是从生产系统由一个普通工人一步一步提升起来的厂级领导,又分管生产好几年,他手下的中层干部,有些是他的老同学,有些甚至曾经是他的老领导,要把这些人精简下去,黄智的想法应该主要是“不忍”;要是没有这缘由,按照他的性格和处事的作风,还是不怕得罪人的;生产系统和行政部门不一样,行政部门遇事可以踢皮球,推责任,生产系统只要出了事,那一定是要追查负责人的责任的!正因为如此,黄智追责任、批评人、甚至惩罚处分责任者,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

想通了这一点,任营岩也就找到了开黄智这把锁的钥匙——解决“不忍”。

“不忍”这个词,在汉语中有好几个意思:最常用的意思就是不忍心,感情上觉得过不去,不愿割舍,例如历史上楚汉之争时,有人劝楚霸王项羽杀了坐骑自己逃跑,项羽说,“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另外“不忍”还有不能忍受、不收敛、不愿意、不舍得等其他意思。

黄智表现出的“不忍”,就是不忍心免去和他共事多年的老同学、老领导的中干职务,觉得自己感情上过不去。黄智的这种不忍之心。按照儒家学说、孔孟之道,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善良天性中的灿烂光环。

但是这种“不忍”,也有它迂腐的地方,就像宋朝家苏轼在他那篇《休兵久矣而国用日困策》中说的那样:“不忍药石之苦、针砭之伤,一旦流而入於骨髓,则愚恐其苦之不止於药石。而伤之不止於针砭也。”历史上这种教训是不少的,楚汉相争时,名将韩信曾投奔过项羽。因项羽有勇无谋,不善用人,韩信得不到重用,便背弃项羽投奔了刘邦。投奔刘邦以后,开始也未被重用,后来在萧何的极力推荐下,刘邦才拜韩信为大将。

韩信被拜为大将以后。韩信对刘邦说:“我曾在项王手下做过事,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弱点。项王吆喝一声,上千的人都会给他吓倒,你看他多么勇,多么狠啊。可是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不能重用有本领的将领,他的勇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项王待人。又恭敬又有爱人之心,说话挺温和。看见别人病了,他会掉眼泪,把自己吃的、喝的分给病人。可是人家立了功,应当封爵位的,他不封。就是封了,他还拿着封爵位的印。左摩右摩,把印的四个角都磨光了,还舍不得交给人家。他的好心眼只不过是婆婆妈妈的好心眼罢了。”韩信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项羽的一大失误,就是重小仁,忘大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妇人之仁”,他最终兵败垓下,自刎乌江,实在是历史的必然了。这个道理用在宏文造纸厂精简中层干部问题上,就是说如果不能落实职工代表大会上提出的精兵简政要求,不忍心让一些中干走下领导岗位,纸厂的改革就会变成一句空话,扭亏增盈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任营岩没有直接把黄智叫来谈这个问题,而是来到了生产处处长徐德昌的办公室。

徐德昌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宏文纸厂公私合营前他就是资方的管理人员,当生产处的生产计划员,后来又先后做过制浆、造纸车间的主任,年纪大了后,当时的厂长杨洪看他在基层车间工作太辛苦,才把他调回生产处做处长。由于徐德昌非常熟悉生产情况,处事又稳重,所以无论那一届的厂长,都很尊重他,视他为左膀右臂。但是,由于年龄的原因,徐德昌对繁忙的生产管理工作,显然是力不从心了。

任营岩走进徐德昌办公室的时候,徐德昌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一本书籍,听到任营岩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见是厂长光临,手里的书没来及放回书架,便赶紧打招呼:“找我有事啊?任厂长。”

“没什么大事,想随便找你聊聊厂里的事。”任营岩答道。看到徐德昌手里拿着书,任营岩又问道:“看什么书啊?”

“闲书,《史记通俗读本》。”徐德昌回答说。

任营岩笑着又问:“徐科长真有闲情逸致啊!”

徐德昌担心任营岩认为他上班时间看闲书,赶忙解释道:“最近厂里不是要精兵简政吗,我想在史书上找找这方面的例子,也借鉴一下。任厂长能给我推荐一个这样的故事吗?”

听到徐德昌这样讲,任营岩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说:“《史记》里有一篇《万石张叔列传》,你可以看一下,有个成语叫避让贤路,就出自这篇文章。”

“任厂长也看过这篇文章呀,我现在看的正是这篇。”徐德昌似乎是找到知音,声调很兴奋。

一听徐德昌正在看《万石张叔列传》,任营岩释然了,他心里明白,老处长和自己想到一起了。

《万石张叔列传》是《史记》中的第四十三篇列传。该传为一篇合传,共记万石君石奋、石建、石庆一家及卫绾、直不疑、周仁、张欧等人的事迹。传中记叙人物均为谨慎笃行的君子。

万石君名奋,他的父亲是赵国人,姓石。赵国灭亡后,迁居到温县。高祖东进攻打项羽,途经河内郡,当时石奋年纪只有十五岁,做小官吏,侍奉高祖。高祖和他谈话,喜爱他恭敬谨慎的态度,问他说:“你家中有些什么人?”回答说:“我家中只有母亲,不幸眼睛已失明。家中很贫穷。还有个姐姐,会弹琴。”高祖又说:“你能跟随我吗?”回答说:“愿竭尽全力侍奉。”于是,高祖召他的姐姐入宫做了美人,让石奋做中涓,受理大臣进献的文书和谒见之事,他的家迁徙到长安的中戚里,到文帝时石奋的官职累积功劳升至太中大夫。他不通儒术,可是恭敬谨慎无人可比。他的长子石建,二子石甲,三子石乙,四子石庆,都因为性情顺驯,对长辈孝敬,办事谨慎,官位做到二千石,父亲和四个儿子都官至二千石,加起来正好万石,万石君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汉武帝元封四年(前107),关东百姓有两百万人流离失所,万石君的小儿子石庆是丞相,因不能胜任职务而愧疚,就上书给皇帝说:“我石庆承蒙宠幸得以位居丞相,可是自己才能低劣不能辅佐陛下治理国家,以致城郊仓库空虚,百姓多流离失所,罪该处死,皇帝不忍心依法处治我,我愿归还丞相和侯爵的印信,请求告老还乡,给贤能的人让位。(原话是:乞骸骨归,避贤者路。)”

既然老处长和自己想到一起了,任营岩索性就把话题挑明了:“老处长,你是想学石庆,避贤者路啊?”

“有这个意思。这次精简机构,裁减冗员,作为一名老同志,老党员,我应该带个头,给贤能的人让位。”徐德昌回答得也干脆。

“好!老处长高风亮节学石庆,我也就效仿一下汉武帝的做法,充分发挥你的能力,你以后就做我的生产顾问;这虽然是个虚衔,但是对我这个半瓶子醋,可就是个重要角色了,以后生产上不懂的事情,我就全仰仗你了!”任营岩推心置腹地说。

“任厂长你也不要客气,纸厂兴衰,人人有责,既然我已经把一生都献给了宏文纸厂,最后这班岗,我也一定尽心尽力地站好。”徐德昌动情地说。

“黄智副厂长已经把你列为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主任,名单已经报到我这里,一共报了三个副主任,如果都拿到党政联席会上去研究,很难定啊。”任营岩说的也是实话,好些要上会研究的问题,如果在会下不做好工作,会上再扯皮,往往会使议题流产,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黄副厂长我了解,当年就是我力主把他由车间调到生产处当统计员的,他现在不忍心免去我的职务,也在常理之中,我去找他把话说明白,让他满足我避贤者路的愿望。”徐德昌说的很坚决。

“老处长这样顾全大局,很让我敬佩,我替全场职工谢谢你;另外,我注意到你在职代会上提到的生产计划要根据市场需要来制定,这个想法非常好,请你把这个想法再具体化,变成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我好拿到党政联席会上研究。老处长,这件事算是我交给你这个生产顾问的第一件任务,能完成吧。”

“我接受这个任务。任厂长,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现在就去找黄副厂长。”徐德昌想到任营岩这样相信和依靠自己,更是急于为他去做事情。

“那好,你去和黄副厂长谈吧。”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徐德昌的办公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