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即使觉醒有【时间·静止】天赋的人可以短暂阻断这条长河某一处区域的水流,但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它无时无刻不朝着名为未来的大海持续前进,就算是神也一样。
紫罗琳王国的首都,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佩拉德斯城内,菲尔兰德茨王室成员自先君阿特瑞克建国以来世代居住的凯佩什宫殿形如一尊沉寂在夜幕之下的巨人,这座王宫墙体外侧的许多窗户已经熄灭日常照明的灯火,一部分有权常驻宫殿之内的王室直属廷臣已经回到各自的寝房入睡休息,王宫里此时还余下的动静到了这个时间点一般只属于宫廷卫兵们来回巡逻弄出的脚步声。
以及,宫殿二楼唯一一间还亮着灯的办公室里,坐在轮椅上的蒂斐娅公主手握写字的羽毛笔生出沙沙细响,蘸上墨水的笔尖在她胸前的办公桌上来回批阅来自王国各地的文件,名叫冉娜的侍从小姐理所当然地守候在她身边,一如既往,半步不离。
王国的封臣们几乎没人不知道一个公开的秘密,即国王陛下身边的摄政者公主凌晨十二点入睡,次日四点天还没亮就准时起床素妆,然后吃过早点,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生活。摄政派中诸如拓布斯公爵和瓦尔伯利亚在内的几位核心成员不止一次担心过她的健康问题,王党一派的诸多贵族不得不承认自己远不如她勤勉,但暗自庆幸这位争强好胜的公主殿下活该一副天生病弱的身体,心里盼望着她哪一天要是操劳过度死了才好呢。
当然,不管王党一派的贵族心里面怎么咒她,蒂斐娅公主至少今天晚上都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了。
坐在轮椅上的公主殿下今晚依旧穿着她比较喜欢的那套白纱礼裙,那支像是在纸上起舞的羽毛笔突兀地在她仿佛一折即断的指间停下,随后她暂且放下手中的笔,转而端起一叠文件旁边的红茶杯轻抵到唇前慢饮起来。
红茶是她每天晚上熬夜必备的东西,自从成为了王国的摄政者,这些年来她早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感觉有点犯疲的时候就用这种方式解困。
“冉娜,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半晌,蒂斐娅公主将还剩下半杯红茶的杯子放回身前的办公桌上,侧过脸颊询问旁边的侍从小姐。
“已经过了凌晨一刻钟,殿下。”名叫冉娜的山民女侍尽职地打起精神,明亮的眸光扭头透过窗上的玻璃望向外面的钟楼。她身穿一套重量较轻的半身胸甲,磨有几道厚茧的右手按住腰间的剑柄,谁要是敢从窗外翻进来刺杀公主,她就立刻将剑从鞘里拔出来捅破那个暗杀者的喉咙。
房间一角的壁炉里忽然传出薪柴成烬的嗞响。
“冉娜,困吗?”蒂斐娅公主侧目瞥视那座壁炉里零碎的火星,感觉空气的温度似乎因为炉火熄灭的缘故开始由暖变寒。
她平静地问自己身边的少女困吗,温柔的声线像是姐妹之间的寒暄问暖。
公主身边的侍从小姐笔挺如剑:“殿下不困,属下也就不困。”
“那就把这份从荆棘要塞来的冬季物资清单批完再睡吧。”蒂斐娅抬头注视冉娜坚毅的双眼,平时用来应对公伯诸爵的那层铁面不经意间从她的脸上松懈下来,血色稍浅的嘴角浮现出一弯略带倦意的微笑,“和往常一样,到时候就麻烦你帮我去库房取一管药剂好了。”
“如您所愿,殿下。”
冉娜不假思索地叩一下额,没有多想便应下蒂斐娅公主的吩咐,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实际上和摄政派中的几位核心成员一样,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公主殿下日渐消瘦,倒是更希望她每天晚上睡早一点,次日早晨的时候再起晚一些,以免哪天真如一些王党成员所期盼的那样劳损猝死了。
要知道,蒂斐娅的双腿属于先天性残疾,她的健康状况自诞生以来就一直不太理想,真正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东西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信念,也非对权力的渴望,只不过是她胸膛里那颗比常人倔强数倍的心罢了。
神之居所的生命女神于十八年前的冬天给了菲尔兰德茨王室的小公主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同时也在这具注定短命的躯壳里灌注了一束永不服输的灵魂。
紫罗琳王国的多数贵族看到了这具躯壳千疮百孔的表面,但真正透过这层表面发现那一束灵魂的人,谁知道究竟又有多少呢?
“咚!咚!咚!”
“什么人?”
敲门的声响突如其来地打断蒂斐娅与冉娜之间的话声。
坐在轮椅上的公主殿下面露不悦,话音里随即带上呵斥的声调质问房间门外的来者,想让对方明白一个稍微懂得一点宫廷礼仪的贵族都不应该如此粗鲁地敲打房门,除非他或她扮演的角色是戏剧舞台上的攻城槌。
然而这里是摄政者公主的办公室,才不是艺人表演的戏剧台。
蒂斐娅身边的冉娜很快警觉起来。
侍从小姐眉头微皱,俯下身子在她的公主殿下耳边低声道一句“小心”,随后绕过旁边的办公桌面向办公室房间的正门上前两步,左脚再往身侧横跨半步,隔着身后的办公桌斜挡在蒂斐娅前方,磨有厚茧的右手娴熟地将腰间的佩剑从皮革包裹的精美长鞘里轻抽出来,剑刃在出鞘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摩擦的声响。
冉娜训练有素地将战前的杀意收敛起来,蒂斐娅公主很快在自己的侍从小姐身上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即刻也屏气凝神地盯住办公室的房门,半遮在长裙袖摆下的一只手悄悄伸进办公桌下方的一张抽屉,从那张抽屉里摸到记忆中那件紧要关头用来防身的小型魔导器具。
公主将那件抽屉里的小东西抓进手心,面部的神情表现出临危不乱的镇定,双耳的听觉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下甚至能够捕捉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
时间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
佩拉德斯心中广场的钟楼还在运作,钟盘上的三根指针在发条机关的驱使下不停转动,速度最快的秒针带动分针往前推进,相对好动的分针带动最为怠惰的时针一步步靠近凌晨一点的数字刻痕。
一个刹那,凯佩什王宫的摄政者办公室,房间的正门发出“砰”一声巨响被人轰然砸开,一柄旋转的飞斧紧随其后由门外的不速之客当做暗器掷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蒂斐娅公主,被冉娜挥舞手中的佩剑“锵”一声凌空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