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与朝堂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一点,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
虽然每一个能够在京城崛起的帮派,它的背后,或明或暗的,都会有某个朝堂上的大人物的支持。然而,就算是那些大人物,对这些江湖帮派,其实也未必真的有多少在意。
毕竟,像这样的江湖帮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既然除是除不掉的,那么,只要维持着一定的均衡,让它们不闹事就好。
此外,虽然每一个能够在京城崛起的帮派,背后都有大人物的支持。但是同样的,那些大人物在捞取一定的好处的同时,也不敢与这些帮派有太多的牵连。不管是“结交匪类”还是“暗养奸类意图不轨”,这都是承担不起的指责,儒官们洁身自好,武将们自然更不用说,结交江湖帮派那几乎是图谋造反的同义词。
也正因此,对于那些斩之不尽的江湖帮派,朝堂更多的是一种“当它们不存在”的态度,不管你们背后如何龌龊肮脏,只要不影响我们朝堂上的高官粉饰太.平就行。
但是宁江却是知道,像这样的江湖帮派,只要好好利用,可以发挥的作用绝对不小。当然,他自己绝对不能去碰,只要他还想要参加科考,就绝不能去跟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这也是他把此事,交给秦坎和秦无颜,让他们暗地里来做的原因。
却没有想到,京城里的江湖,比他所想的,水还更深。
对此,宁江先谈秦坎与秦无颜暂缓发展,以免打草惊蛇,却将这几年,因为全清派的急速扩张而被迫害的帮派先行查出,悄悄联络,却不轻举妄动。此外,他更是拿出了三套不同的功法,分别交给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三人,让他们各自修炼。
到了二月底,“空流鬼”秦泽也从罗结陵前来京城,秦抱朴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活到夏天。
在得知义父去世的消息后,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俱是难过。
宁江同样给了秦泽一套功法,让秦泽自行修炼,然后让秦泽与秦坎一同组建帮会,监视全清派动向,却将秦无颜调回了自己身边,让她教小梦一些易容相关的知识,不要求小梦自己会易容,只要求在秦无颜帮她易容之后,小梦自己可以通过嗓音变化、动作变化等细节,让人认不出她来。
此外,宁江又让小梦去练了一套鸳鸯刀,然后让她不要在人前用出,只是作为备用。
对于去年底,发现京城里有人将各地帅臣的名单、兵力等等重要资料,透露给西岭鹋哥等事,宁江也开始详细解释给妹妹听。他知道,有许多东西妹妹还不理解,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一辈子单纯下去。
然而,莫名其妙出现的崆山天灾,带给了他强大的压迫感,考虑到人活一世,总会有意外发生,除了不断加强妹妹自身的实力之外,他必须要让妹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教给妹妹一些基本的江湖常识。
虽然,他真的希望能够为妹妹编织一个童话般的梦境,不用去见识世界的黑暗,然而,在犹豫了许久后,他还是驱从于自己的理智而不是感情,自己总有照顾不到妹妹的时候,所以,必须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现实……甚至,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回到妹妹的身边……妹妹自己也要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在这个天气渐暖,到处都是花娇柳媚的二月里,除了崆山天灾带来的震撼,以及在暗地里悄悄组建帮派的计划,因为全清派的强势而受阻,总体来说,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事。
被拒绝后的宋俊哲,再没有来纠缠小梦。因为国子祭酒游老对宁江似有若无的照顾,律博士等人,也不敢再为难宁江。宁江自己,也因为那一首《碧落赋》,名动京华,又抄了几首诗后,在诸学子中风头更劲。
到了二月底、三月初,一批批学子,从天下各州齐赴京城,京城里的学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
京城里的“江湖”,也在这个时间段,宛如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便连全清派,也停止了它的急速扩张。
春闱是大周王朝三年一度之大事,启封府、巡检司全都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于京城闹事。不要说是帮派混战,抢地盘,哪怕只是小小的街头打斗,都有可能引来启封府尹的亲自关注,惹得京城的三法司衙门高手尽出,如果出了命案,哪怕死的只是升斗小民,启封府尹、巡检总司的大小官员,那都是拿着自己的乌纱帽来破案。
在这个时候,敢来京城找麻烦的人,朝廷不介意让他全家上下都再也无法找麻烦。
三月初三这一天,是妹妹的生日。
这一日里,京城里人山人海,一片热闹。
毕竟,这是华夏最古老同时也是最传统的节日,远比中秋、端午等等,还要古老。对于儒门来说,这是官方的祭祖之日,这个“祖”指的是轩辕黄帝,对于道门来说,这是真武大帝的生日,对于民间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西王母举办蟠桃会的日子,对于宁江来说,这是“会男女”的好日子……呃,好吧,“三月初三会男女”被儒教视作陋习,早就已经取消了。
而且妹妹的生日比“会男女”更重要……虽然宁江其实也没有真正的会过男女。
话又说回来,儒家不是一向推崇周礼么?明明三月初三会男女、打野战也是周礼的一部分,怎么就成陋习了呢?
虽然已经不再有“会男女”的陋习,但三月初三这一天,仍然是春游的好日子。即便是参加春闱的学子们,也都会在这一天放下书卷,呼朋唤友,到郊外踏春。
宁江让秦无颜扮成船女模样,划着一艘小船,沿着染水逆流而上,出了水门。沿途,或是画舫游荡,或是轻舟来去。不时有欢声笑语,歌乐琴声,亦有青年才俊在船头摇头晃脑,翩跹佳人掩面而笑。
跟另一个世界的明清时期不同,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束缚,虽然没有汉、唐时期那般放荡,却也谈不上禁锢。在儒教掌握的天下,各种规矩是免不了的,但毕竟没有出上一个女人偏要为难女人的曹大家。
这个世界的男女之防,大抵上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两晋,甚至还要松些,闺中女子外出游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郡主、县主之类在京城这种地方,时不时的也总能撞上一个。
当然,来自于名门世家的夫人、千金,往往会戴上面纱,然而因为大多用的是轻纱,实际上也不过就是象征性的东西,是美是丑,其实一眼就能看出。
宁江身穿绫罗,头戴皮牟,手中拿着一支折扇,不过并未打开。小梦穿的则是一件蜜合色的束胸襦裙。
所有襦裙都是上下分体式的,只不过普通襦裙,裙子是系在腰间,上衣很长,足以没过香臀,将裙子覆住半截,裙口系在上衣内头,外头绳绦系腰,这样的襦衣,上衣与下裳的配色比较重要,要有明显的对比,而又不失格调。
此外,也有上衣较短,只到小蛮腰的,这种情况,上衣与下裳通常都是选用同一颜色,在腰间缠绕阔带,衣摆与裙子的系腰都在阔带里,从外头看去,倒有点像是连衣裙。
小梦此刻所穿的这种束胸长裙,裙子却是系在胸口,绳结打在腋下,上衣很短,或者直接就叫做短衣,衬在了裙口内,因为裙子高得连胸脯也一同罩住,故而唤作“束胸襦裙”,又称作“齐胸襦裙”,在另一个世界里的隋唐时期最为流行,但凡是隋唐时期的电视又或电影里,都能见到。
因为穿的原本就是齐胸襦裙,自然不用再内衬抹胸,小梦又在外头披了件天青色的半臂,然后在腰间系上宫绦,斜插了一口宝剑,看上去,有着另类的娇媚,一路上,倒也吸引了许多“才子”的注意力。
他们登了岸,在京城周围的名胜古迹游玩了一阵,中午时,便在野外铺了席子,吃了点心。下午时,天气慢慢的有些热了。他们下了山,正往染水走去,忽的,远处有人唤道:“那不是宁解元么?”
宁江扭头看去,发现那边的石亭下,有几名男女在那儿聚会,呼唤他的,竟然是鲍青,在他的身边,居然还有眉妩台的台柱春笺丽。
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鲍青与春笺丽,只是,真正让宁江在意的,却是他们身后,同样往这般看过来的一名男子。那男子三十多岁,一脸严肃,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气度非凡。
既然对面已经唤了过来,宁江只好带着妹妹,走了过去。虽然这也不过就是第二次见面,鲍青却像是老熟人一般,牵着他的手,满面笑容的与他说话,又将他介绍个其他人。知道这少年便是作出《碧落赋》,使得京城为之纸贵的铜州第一才子,其他人也都纷纷看着他来。
鲍青一一为他介绍过,说到那鹤立鸡群一般的男子时,道:“这位便是前科状元阎冠玉阎先生!”
宁江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阎冠玉便是去年在铜州,藏在墙后对他发出文气之人,此刻却是装作不知,拱手道声久仰。阎冠玉倨傲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春笺丽却是春风满面的牵着小梦的手:“这位妹子,就是在今年鲁仲郡王府里,代替十三娘舞剑的‘璇玑侠女’吧?”
这一下子,包括阎冠玉在内,人人都往小梦看了过来。
元宵夜宴中,那神秘少女一舞动京华,连隐隐要取代段十三娘成为京城第一剑舞大家的春笺丽,都被压住一头,而事后,段十三娘却是怎么都不肯说出那神秘少女是谁。虽然如此,宁江还是先帮妹妹取了一个“璇玑侠女”的外号,让流霞剑阁的那些女弟子帮忙宣传一下,毕竟,他不取,其他人也会帮着取,总不可能日后大家一说到那神秘少女,就“那个谁谁谁”吧,既然外号总是避免不了,那不如自己先取好来。
至于现在被春笺丽一眼认出,宁江并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流霞剑阁里的女弟子基本上都知道“璇玑侠女”的真实身份,有心人想要查探,总是查得出来,更可况流霞剑阁的大弟子赵雪槐,可是叛逃到眉妩台去了。
在春笺丽说出这少女就是“璇玑侠女”时,其他人自是忍不住往她们看了过来。此刻,两个少女站在一起,春笺丽依旧是一身艳红,如同夏天一般鲜艳,小梦却是蜜合色的齐胸襦裙、外罩天青色半臂,如同春天一般娇媚。两个人各有胜场,且又都在腰间插着宝剑,闭月羞花,花容月貌,的确是这阳春三月的野外间,最好的风景。
鲍青眯眼看着小梦,微笑道:“这位,莫非就是令妹?”
宁江淡淡的道:“正是舍妹!”也不想跟这些人打太多交道,拱了拱手:“时间不早,我与舍妹还要回城,就不叨扰众位了。”
春笺丽牵着小梦,笑道:“我对令妹一见如故,不如送你们一程,路上也好向妹子请教一下剑舞之道。”
宁江不置可否,小梦见对方这般热情,一时也不好拒绝。当下,宁江便向其他人告辞离去,春笺丽一边牵着小梦的手,一边与她说说笑笑,往远处的染水走去。就这般,一直来到河边,渔女打扮的秦无颜早已等在那里。宁江上前,让秦无颜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绳索。
而这个时候,依旧牵着小梦的手的春笺丽,扭过头来,微笑的看着小梦,没有人注意到,一滴血珠,沿着她光滑的手臂滑落,往小梦白嫩的皓腕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