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仇天凌。
确实,单凭这位仇将军的几句话,谁又知道那位韵梅姑娘是否真的将张韶告上了官府?而其中一些人,更是看向了被押跪在另一边,鼻青脸肿的李鸿永,想着谁又知道那位韵梅姑娘,是否如同这位李公子一样,被官府拷打过?屈打成招这种事,对于官府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尤其是在这些江湖客眼中,官府信得过,母猪会上树。
如果仇天凌不敢将伍韵梅请出当众对质,而非要先将张韶带到官府再行问案,又或者是那位韵梅姑娘也像李鸿永一样满身伤痕,那官府明为问案,暗里实在偏帮西天师教的险恶用心,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仇天凌却是负手叹道:“早知道少天师必会这般说……有请伍韵梅姑娘!”
在众人的注目之间,只见一名大约二九年华的白衣女子,从众兵士身后缓缓转了出来,瓜子脸,柳叶眉,虽然不是天香国色,却也容貌姣好。她低着头,在无数人视线的交集间,慢慢的走到场中。
在伍韵梅走出来的那一刻,其他人的目光,就已经在往她看来,想要看看,韵梅姑娘是否被用过刑,是否受过拷打威胁。
但是这位韵梅姑娘一袭白衣,并没有被人用过刑的痕迹,而道门中人,有不少都是认得伍韵梅的,自是看出,她不是他人伪装。
仇天凌转过身来,看着伍韵梅,柔声道:“伍姑娘莫怕,请你将那晚之事告诉大家,就算本官无法为你作主,这里多的是各宗掌门、江湖名侠,他们自会为你做主!”
伍韵梅的目光扫向周围,眼神中充满了哀伤。钟贤野、崔行尊、双鹤宗左右宗主等心中想着,她神情哀伤,但眼眸灵动,应当并没有被人迷惑心神。
在众目睽睽之下,伍韵梅垂下螓首,低声道:“那一夜里,我到乌栖涧中赏月作诗,不想在那里遇到张韶公子,我与张韶公子以往也是认识的,在那里偶遇到他,便与他一同游涧,谁知、谁知……”猛的往地上一蹲,捂脸哭道:“谁知在半途中,他竟将我拖到水中,将我制住,捆绑欺凌……”
众人立时大哗,如果说,初始时群雄对仇天凌的话还是将信将疑,那现在,有伍韵梅的当众作证,众人自然再无疑虑。
江湖与官府不同,如果是在官府中,真遇到这种案子,恐怕还得问问受害女子的身份地位,如果一方身份高贵,一方是佃民之女,地位低下,那欺凌了也就欺凌了。但是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奸.淫弱女这种事,一向是最为看不起的事,受害者是大家闺秀也好,乡村农女也好,都没有什么区别,但凡做下这种施暴之事的,都可明确归类于江湖败类。
哪怕对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一刀砍了也就砍了,为了报仇灭人满门,这在江湖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若做出奸
.淫之事,那立时就为江湖好汉所不耻。
众人看着张韶,满是鄙夷。远处的春笺丽也不由得恨声道:“想不到这位少天师居然是这样的人。”
宁小梦却有些困惑的歪了歪脑袋,看向被所有人以最鄙夷的目光注视的少天师,此时此刻,那人一脸悲愤,欲言而无语,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那个时候,被济堂叔等人冤枉的哥哥。
“少天师,”仇天凌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韶立在那里,先是又惊又怒,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一口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冤枉我,但我绝对未曾作过那样的事,那一夜,我们二人的确是曾在月下共游,但根本未及于乱。”
仇天凌笑道:“这么说,是伍姑娘在陷害你了?”
众人看去,只见蹲在地上的伍韵梅失声痛哭,悲痛欲绝,不由得更恨张韶,污人贞洁被当众揭穿,竟然还要满口抵赖。一时间,四面八方的豪雄、侠客恨不得拔刀冲上前去,将他碎尸万端,以维护江湖正义。纵连龙虎山中的那些道士,也彼此对望,想着少天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人,那让他成为新任天师,恐怕会惹得江湖上人人耻笑。
张据池却是猛然踏前一步,喝道:“此事还未弄清,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面之词。”
仇天凌冷笑道:“当然是一面之词,这种事,你让人家一个女儿家,如何去证明?但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不要以为做过就可不认。”
张据池看向伍韵梅:“贤侄女,我且问你,你说这是元宵时节的事,大半年过去了,你为何现在才说?”
伍韵梅泣道:“我原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人这般玷污,羞于出口,如何敢于告人?张韶更是威胁我,说他很快就要成为龙虎山天师,我们伍柳仙宗一向都是依附龙虎山……”
张据池忽的一声冷笑:“韵梅侄女,你可知你信口雌黄,终于露出那马脚?你说我们的少天师威胁你,说他即将成为龙虎山天师,要挟你不要说出实情,但是那个时候,先天师还未染病,少天师还未被先天师收为继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为龙虎山的少天师,他又如何敢以自己早晚成为天师来威胁你?”
在他身后,那些龙虎山道士被他一提醒,立时也反应过来:“不错,那个时候少天师还未被天师收为继子,当时的他只是旁支庶族,如何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下一代天师?”“果然还是韵梅姑娘在说谎么?”“但是韵梅姑娘也不像是这种人?”“但据池师叔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的少天师,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会成为下一任天师,就算是浩一师弟遇害,张家旁支中的人选也还多着,当时的韶师弟并不突出,而且那个时候,天师也还未病至膏肓。”“这个……说的也有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忽的传来一声惨然的笑声,众人看去,只见发出惨笑的竟然是弘道真人张形正。
张形正笑得悲惨、笑得凄凉,使得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往他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弘道真人张形正在惨笑声中,看着张据池,忽的双目一瞪,猛然喝道,“据池师兄,浩一师侄是你和少天师一同害死的吧?”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只觉奇峰迭起,竟是风波不断。
张据池怒目一张,不由喝道:“你说什么?浩一师侄的死,怎可能会跟我和少天师有关?”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了张形正。张形正却是老泪纵横,惨笑连连:“其实我早就有些疑惑,浩一师侄死得不明不白,他在游山途中被盗匪所杀,但到底是哪路盗匪,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天师虽然遭遇丧子之痛,但身体一向也还安康,怎可能说病就病?我总觉得,有些事实在是太过巧合,是以也曾暗中调查……”
忽的一转头:“莫老,你将事情告诉大家。”
只见一名老人,拄杖而出,龙虎山众人认出,这老者便是山中专门管理丹药的老道莫衡。莫老长咳一阵,缓缓道:“老道长居山中,总觉得天师这一次病逝,病得突然,可疑之处实在太多,是以,在天师死后,曾悄悄的将天师生前所服丹药藏下一颗,结果发现,天师所服的丹药中,竟是暗藏水银……”
几位真人勃然色变,众道士又惊又怒。
虽然江湖上许多道门败类、又或是伪装成道士的骗子,总是以水银炼制丹药,招摇撞骗,一来水银被火加热之后,会慢慢消失,看似正合道藏中“得火则飞”之句,二来少量添加的水银,在短期里的确是会使人容颜焕发,看起来就像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一般,但是道家正宗大多知晓,就算是少量添加的水银,长久服用,也会损人寿命,而服用的计量一多,暴毙而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张据池怒道:“莫衡,你莫要胡言乱语,天师体内本有暗创,他在修炼九鼎丹经的过程中,骤闻浩一师侄惨死之事,体内经脉大乱,药石难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但因为道门正是多事之秋,北有全清派风头正劲,西有西天师教虎视眈眈,是以他始终未将自己的伤势透露出去,而是在暗中物色传人……”
张形正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承认,自浩一师侄死后,天师自己无心炼丹,他所服用的丹药,全都是据池师兄你替他炼制……”
张据池喝道:“形正师弟,天师体内有暗创之事,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应该是清楚的。”
张形正木然道:“此事我以前从未听闻,只在天师死后方才听你说起,是或不是,我又如何知晓?”
张据池指着他:“你……你……”一口气竟是喘不上来。
张形正却是阴然的道:“据池师兄你说天师有暗创,发病而亡,我原本也是信的,直到莫老发现天师所服的丹药有问题,他不敢和你说,暗中告知我,我才开始生疑。天师到底是怎么死的,浩一师侄到底是被谁所害?我以往也在怀疑,但毕竟是找不到证据,但是现在,韵梅侄女已经证明,张韵师侄在今年元宵之时,就已经知道他很快就会成为天师,那个时候,浩一师侄方死未久,天师也还未发病,也丝毫没有透露出要收任何人为继子的迹象,张韵是如何会知道天师寿命不久?如何知道他会成为下一代天师?”他竟已开始对张韶直呼其名,不再尊称他为少天师。
张据池气得浑身发抖:“你是说,我与少天师一同杀害浩一师侄,谋害天师?”
张形正缓缓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
张据池怒道:“你……你……”气怒攻心,冲上前去,便要对张形正动手。
文气却在这个时候疯狂卷来,仇天凌身边的两名武将带着一批兵士齐涌而上,将张据池团团围住。仇天凌原本也是进士出身,此刻释放官威,欺压全场,他踏上前来,冷然道:“被人揭穿后,就要以武压人,阁下真当这世间没有王法么?”
张据池指着张形正:“此贼血口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