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江,实在可恶!”龙虎禁军的营帐里,郭仁青怒不可遏。
居志荣坐在那里,亦是脸色阴沉。
此时已近黄昏,整个营寨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白日里的那种氛围下,居志荣无法可想,只能不断的向这里的将士解释,最后放弃了接收兵权的打算,暂时维持原状,并一再保证不会将宁江押送入京……其实他们原本也就没打算这样做。
郭仁青年轻气盛,道:“大人,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居志荣却也是颇为无奈:“不这样又能怎样?大敌当前,那宁江是吃准了我们不敢跟他闹翻。反正他现在在朝廷上没有官职,大不了一走了之,要是这里的人真的都跟他一起散了,我们能怎么办?难道就靠着我们的这点禁军,去对付木不孤的蛮骑?”
郭仁青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我看这些兵也没有什么大用,长官商议军官大事,他们群起围观,全无法纪,这样的军队,能够做得了什么?不过是被他们捡了便宜,依我看,这里的蛮兵原本就是用来诱敌的,根本不是蛮族的精锐。看看这些人,从北方一路逃下来,逢敌即败,怎么可能在一个宁江手中,就真能脱胎换骨?”
蒋诚贵道:“属下也觉得是这个理。”
居志荣冷冷的哼道:“现在也只能先观望两天,哼,这宁江分明是要拥兵自重,此事我早晚上奏朝廷,要他好看。”
宁江带着妹妹和春笺丽,沿着一条极为崎岖的小道,登上山腰。
夏日里炎热的天气,积累下来的热气覆盖在大地上,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是蒸笼一般。
上了山腰,绿树成荫,清风徐来,倒是多少凉快了一些。
“你还真是敢干啊!”春笺丽感叹道,“你这可是变着花样抗旨,哪有你这么做的?”
宁江拿着羽扇,摇啊摇,微笑着:“他们以后会习惯的。”
春笺丽与宁小梦也各自拿出一只绣美人的精致小圆扇,一左一右,在他身边摇啊摇。
宁江讶道:“你们什么时候买了这样的扇子?”她们手中的圆扇,除了一只是粉红色的,一只是淡青色的,其实是同一样式。扇面用的是最上好的丝线,薄而透明,勾勒在面上的美人图案活灵活现,细细的手柄用竹丝缠绕,做工精美。
宁小梦嘻嘻的道:“那一次路过宝绣斋,看到刚好有一对儿一模一样的款式,就买了下来。”
三个人走在林间,一同摇着扇子。青年身形较高,两美相伴而行,在这平日里本是无人的、犹如世外桃源的山野之间,宛如一幅秀美的山水画。
小梦道:“哥哥,我们也跟无颜姐一样,留在这里吧?”
宁江笑道:“不用了,这里是战场,你们女孩子留在这里也排不上什么用场,明天就离开吧。”战争和行走江湖可不是一回事,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就算是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当然不希望她们两人留在这种地方。
小梦道:“可是哥哥,我们留在这里可以保护你啊?”
宁江哂道:“我还会需要你们的保护?而且军中讲究颇多,连无颜也开始女扮男装,你们要是跟在我身边,打仗时还带着姑娘家,对我的形象也不好。”
春笺丽道:“那我们也女扮男装好了……”
宁江扭过头来,往她的胸脯看了一眼。半臂的对襟呈“v”形在胸前彼此相对,下端束缚进缠在上腰处的阔带里,粉红色的抹胸在“v”形的襟边里有力的凸起,以她这惹火的身材,想要“女扮男装”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某个位置,少女粉颈发热,绣美人小圆扇轻轻的挡了一挡,却又有些羞怯的移开,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让他看,还是不想让他看。
宁江扭过头去,又往妹妹看了一下,妹妹纤胸微挺,喜孜孜的的瞅了他一眼。
宁江摇扇道:“无颜是有易容术,年纪比你们大些,个子也比你们高些,在她的伪装下,别人很难注意到,你们两个根本就没办法伪装。你们放心好了,要是真有危险,我一定跑得比谁都快,我可不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丢到这种地方。”
春笺丽抿着嘴儿,抬杠道:“你这是身为主帅该说的话么?”
宁江继续摇扇:“不不不,我只是参谋。”
两个美少女在他身边一起摇扇。
穿过林子,他们来到崖边,橘红色的阳光,正从远方起伏的山岭间,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此刻正是日落时分,昨日还是血腥战场的大地,覆上了虚假的美丽,血红的阳光没入了地底,但是天色并没有马上暗下来。
他们就这般,一同欣赏着那光芒消逝的玫丽。
***
太阳的光线在西边的天空缓缓的消逝。
居志荣带着一队禁军走出了营帐。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依旧恼火,他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朝廷的恩威来到这里,结果却什么事都没能做成。
终有一天要给这姓宁的好看……他在心中愤恨的想着。
虽然抱着这种不甘的态度,但这种时候,居志荣毕竟还是拿宁江没有什么办法。这姓宁的既然抱着一拍两散,大不了所有人全都撂摊子的态度来威胁他,他也就不得不暂时忍辱负重。听说这姓宁的,在考中状元后的这些日子里,也没少惹事,朝廷甚至起过将他剥除功名的念头,他现在恐怕也是死猪不怕热水烫。
走在军中,居志荣看向周围,心中更是鄙夷,这军营实在是太过吵闹,那些休息的兵士,三三两两,聚集成群,毫无顾忌的大声喧哗。在他看来,军营乃是肃杀之地,长官不吭声,底下人谁也不敢说话,如此才有军纪可言,这般的散漫,成何体统?
这些人,昨日竟然也能够击退蛮兵,看来那些蛮兵也不足为虑。他在心中冷哼着。
走了一段,在一处开阔之处,见到一名将领,正在教习手下兵士战场上的刀法。那些兵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在他的周围围坐着,那将领手持盾牌,讲解着当敌人的兵器撞来时,如何以盾牌卸力杀敌,总结起来,实际上就是两种步法,将敌人的兵器往左卸,右手挥刀顺势劈砍,又或是将敌人的兵器往右卸,旋身之后用力一刀。
这名将领,居志荣是认得的,他就是被那姓宁的从兵士中提拔上来的两人之一。看着周围那些围观兵士的大声叫好,他大摇其头,统御部下,应该御以威严,像这般与底下人打成一片,在战场上如何带领手下?
“在战场上,千万不要慌!”那将领大声喊道,“那些蛮子没那么可怕,他们力气大些,但没那么灵活,所以一定要看准了,不要被他们的兵器击中盾牌正中,把他们的力往边上卸,一定要往边上卸,然后出手要稳,要狠,不要慌,不要想着快,他们没你灵活,慢一点没关系,一定要稳,要狠!”
那将领嗓子很大,一招一式,认真的讲解着他与蛮兵战斗时的经验。他的招数并不多,统共就这么三招两式,非常的简单,但都是专门针对蛮兵的特点开发出来,虽然简单却是有效。
居志荣沉吟了一阵,心中想着:“把杀过蛮子,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士兵提拔上来,让他们向底下人直接传授经验的做法……也许还是可以提倡的,虽然这不怎么符合阶级法!”又想着:“只是这法子虽好,把一营的兵力,放在这种以前没有当过将的底层士兵身上,还是有些不妥。”
就在这时,那将领扫视全场,大声说道:“宁翰林把我老唐提拔了起来,其实我也知道我老唐没什么本事……”
其他人却是纷纷叫道:“唐老大你一身上胆,杀的蛮子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多,你要是没本事,谁还有本事。”“所有的弟兄里,我们最信服的就是唐老大你,唐老大你只管放心,有什么事情,叫弟兄们做就是。”……
那唐老大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声音响亮:“我老唐没什么本事,就是这刀里来枪里去的烂命一条。宁翰林叫我管,我管不来,反正,大家只要跟我上就可以了,不管有什么样的战,我老唐保证,绝对是冲在第一个。只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大家,人可以死,军不能乱。”一声大吼:“赵三!”
一名汉子猛然站起:“在!”
老唐大声道:“我要是死了,你带着大家继续上!”再吼一声:“敢不敢?”
那汉子同样吼道:“敢!”
周围的兵士一下子变得热血沸腾,举着刀枪,大声喧哗,群情激昂。
居志荣再一次的沉默了,眼前的画面,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在他以往的认知中,任由兵士大声起哄,毫无疑问是一件让人忌讳之事,所谓兵,就应该一声不吭的,听从上司的命令。挑动士兵的情绪,对上司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几乎所有的兵士,对他们的长官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兵士们的情绪太过高昂,对于领导他们的官长来说,反而是暗藏的危机。
但是现在,这个汉子却是肆无忌惮的挑动着底下人的情绪,他为什么敢这样做?为什么这些人肯毫无保留的跟随他?
居志荣暗中咀嚼着面前上演的这一幕,不得不承认,也许其中最大的魔力,就是老唐的那句“跟我上”,正因为在以往的战斗中,他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些人才能够信任他,跟随他,所以他才敢这般自信而又自豪的,让大家听从他的号令,因为他的号令仅仅只是……跟我上!
居志荣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沉思着,在这样的战场上,违反阶级法,直接将老唐这样的人提拔起来,这种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这一瞬间,他也有些迷茫了。如果是在以往,只要有文气存在,所谓的士气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但是在文气缺失的现在,或许……这才是正确的吧?
他继续往前走去,在他看来,周围每一营的人,情绪都异常的高昂,一个角落里,上千名骑在马上,持着长枪的骑兵,整齐划一的大声呐喊,带领他们的,正是那个名为王克远的低阶武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日常见惯的队列,给人的感觉却是焕然一新。
这真的是我们大周王朝的兵士吗,明明没有文气,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地步的?居志荣沉默着。
在他身边,一名卫兵低声道:“大人……”
居志荣道:“再看看……再看看吧!”
继续往前走去,一直来到前方的阵地,紧接着却是一个错愕:“这是什么?”
在他的前方,许多人正在堆砌着军事用的建筑。临时搭盖防御工事,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这些人将许多灰色的粉末,一袋袋的倒出,与沙子、水混合在一起搅拌,就这般挑上去,一层层的加盖。前方,还有更多临时加盖的建筑。
他来到一座箭塔前,用手碰触着那明显凹凸不平的石块之间,坚硬但却颜色奇怪的填塞物。他退了一步,抬起头来,一阵惊讶,像这样的箭塔,至少也得花上两三个月才能造出一座,还必须要有出色的工匠,像这种简直就像是用随手找来的石块强行堆成的箭塔,怎么可能不倒?
一名卫兵拔出刀来,在那些缝隙之间的填塞物上狠狠的刺了几下,扭头道:“大人,这东西简直跟石头一样硬。”
居志荣讶道:“采石峡以前有箭塔么?”
他身边那些来自京城的士兵互相对望,彼此摇头……没听说过。
居志荣移了几步,吃惊的看着前方那一座座虽然丑陋,但却坚硬的军事建筑。他之所以会小看木不孤和他带领的那些蛮兵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采石峡根本不是什么军事要塞,按道理,根本不可能挡住敌人。木不孤的铁骑会在这种地方被阻住,除了他们太弱,根本没有别的解释。
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一座座犹如奇迹一般凭空拔起的箭塔、石墙,整个人都懵住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成这般多的建筑,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到底在搞什么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