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笺丽抬起头来,同样看着飘飞在屋檐上的善公主。
善公主淡淡的道:“笺丽,你先去助其他人吧!”
春笺丽自也知道,恶女神拥有妖血“九凤”的神通,人多并没有什么用处,于是慢慢退下,扭身就走。
在她身后,空间像是莫名的扭曲了,强大的吸力与推力,形成了诡秘的涡流,连时间都像是变得漫长。
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霹雳般的炸响。
心知善公主已经跟恶女神交上了手。房屋倒塌,地裂天崩,惊人的气象冲天而起。两人都有巅峰级宗师的实力,这一交手,自是惊得远远近近,众人惶惶。
宁小梦连杀几人,在敌我乱战的一片乱局中,转眼已经看不到笺丽的声音。另一面的远处,忽有两道惊人的气劲交缠着一同冲起,分明是两个强大高手之间的极端较量。
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暗惊,而这个时候,忽有琴声传来,这琴声,无形无相,却犹如漫天刀光,借月色而落,刷刷刷刷,许多敌人便已中刀,墨门一方士气大振。
这个是……
她心中暗自诧异,但因为连杀几名强敌之后,内力有些跟不上,快速的退到后头。
“这位姑娘,你怎么样?”一名墨者扭头看她。
“我没事!”她宝剑支地,喘了两下,快速回复内力。
“自己小心!”那墨者说道,转身往另一边的暗处奔去。
“嗯!”宁小梦应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得又往那人的背影看去,依稀间,看到一抹柳青色的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得怔了一怔。
另一处,同样听到琴声的春笺丽心中大定。
算空哀思秋水荐,九天并刀落红尘……出手的分明是“算空哀思”秋水荐。
秋水荐在伏熊谷中的事,恐怕连底下的墨者都一同瞒着,只因为,谁也无法知道前来伏熊谷中助拳的各路高手,是否藏有暗中投向蛮军的江湖败类。江湖上,义薄云天的好汉固然不少,但是看到蛮军势大,投向蛮军,想要捞取好处的江湖败类,也绝不能说少数。
善公主被阿彩袭击,受伤甚至垂死的消息扩散出去,就是为了引敌方高手尽出,这一处的“缺口”更是故意放开,秋水荐的琴声原本就极适合范围性攻击,蛮军一方连她的影子都没摸到,就已经受到了琴声攻击,被她化无形为有形的“九天并刀”全面压制。
回头看去,如同交错而起的螺旋一般,善公主与恶女神两人那一座座屋檐上此起彼落,在她们脚下,座座建筑倒塌。恶女神手持金环,诡异多变,善公主身周却是犹如隐藏着神秘气场,一道道圆形的光环,以她为中心不断转动。
这是其他人难以插手的战斗!
而东南方的更远之处,同样有轰隆声不断传来,显然是蛮军强攻的另一个关键点。
春笺丽见此处,杀入的大量敌人在秋水荐琴声的压制下,不断败退,心知此间大局已定,与一批人急急往那一头飞奔,赶去支援。到了一处寨墙上,攻打这里却是淳欣部王子李胡亲率的上百名蛮族勇士,坐镇在此间的,则是墨门高层的郁金斗。两方人同样杀得昏天暗地,惨烈无比。
与身边同伴冲入战团,杀了好一阵,身边血花冲起,一道道,一**。她身上也不知多少鲜血,有的是自己人的,有的是敌人的。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少。她退了几步,扶着一根断去半截的石柱,气喘不停,远处的战事显然已经结束,有更多的人往这边支援而来,冲过她的身边,往前杀去。
“笺丽!”一个柳青色衣裳、戴面纱的少女,往她边奔来,惊道,“笺丽,你受伤了?怎的这么多的血?”
说话之间,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奔到她的身边,想要将她扶住。
刷,一道剑光陡然暴起,从柳青色襦裙少女的胸前刺入,后心穿出,血花飞溅。
“你……”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嘶声道。在她身前,春笺丽宝剑出手,血水沿着剑锋不断滑下,滑到剑锷处,啪啪啪的滴落。在她的眼中,春笺丽冰冰冷冷的道:“放心,这些血全都是敌人的……还有你的!
猛一拔剑,娇躯一转,带出艳丽的血花。浅红色的衣裳被鲜血染得艳红,随着她的旋身转了一转。春笺丽后退两步,看着倒下的身影,右手持剑,左手抬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
金乌升起,晨曦覆上了伏熊谷。
蛮军已经暂时退去,人们正在清洗着血迹,加紧维修着昨晚被破坏的防御工事。
一处广场上,被运回来的尸体,一排排的摆着,不时有妇女和孩子发出恸哭。
击退敌人的喜悦,战友死去的悲痛,各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加紧休息,又或忙碌着,为了备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下一场战斗。
远处的角落里,青年聚集,有人站在石上,大声的发出疾呼。忙忙碌碌的队伍,彼此交错的走过。
后方深处,一名个头高大的蛮族女子,有些不安的走进了院子。在她的前方,那遮挡着阳光的屋檐下,两个少女早已等在那里,其中一人向她挥了挥手:“阿彩!”
阿彩往她们走了过去,转过身来,在她们的身边坐下。她抱着双膝,与她们一同抬起头来,看着屋外那悠悠的云丝,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昨晚的腥风血雨,仿佛正在离她们快速远去。
已经换下了昨晚沾血的柳青色襦裙,穿回常穿的秋香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扭过头来:“阿彩,你的伤怎样了?”
阿彩低声道:“已经好了,体内的血毒也被除去了……让你们担心了。”
齐胸襦裙的少女笑道:“没事就好!”
在她身边,春笺丽则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长裙是连体的,胸前襟边交叉,内里衬着红色的抹胸,将饱满的胸脯包裹出有致而又诱人的曲线。她道:“今晚可能还会有战斗,多休息一会吧。”
齐胸襦裙的少女朝天伸着手臂,双腿前伸,舒展了一下纤细的腰身:“不想再睡了。”
阿彩抬了抬头:“听说,‘猴子’被你们杀掉了?”
齐胸襦裙的少女道:“嗯,是被笺丽杀掉的。他冒充墨者,和我照了一面,我当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主要是他走的方向不对。后来追上去,他已经被笺丽杀掉了……他是冒充我的样子,被笺丽杀掉的。”
她们口中的“猴子”,是另一名妖血体质者,他不但有地行之术,而且还能够在夜里进行“变化”,冒充被他撞过面的人。
想了想,宁小梦将脑袋往另一边扭去:“笺丽,你怎么就能一下子肯定,那个我是假的?当时那么乱,你就不怕杀错人?”
春笺丽道:“我早就怀疑‘猴子’已经混了进来,地行术加上虽然只局限在夜里、但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变化之术,根本没有办法挡得住他。昨晚,我们这一边被他杀掉的恐怕不在少数。另外,既然拜火教和蛮军勾结在一起,那我肯定也是他们重点要杀的目标,原本也就在防备着。昨晚他虽然冒充了你的样子,但是你的样子,原本也就是假的,化妆成‘聂隐娘’的时,你的神魄会与鸳鸯刀的刀气结合在一起,藉此改变自身的气质,这个,不知真正在你身边待久了的人,是无法知晓的,就是这一点差错,注定了他的失败。”
宁小梦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抹着眼角:“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说,就是杀错了也没有关系,一不小心把我干掉了,你就可以真正的跟我哥双宿双飞,不用怕我打搅了。你这是重色轻友,过河拆桥。”
阿彩叹气:“小梦……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春笺丽抓狂:“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宁小梦拍着她的背:“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又道:“说起来,昨晚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就知道,恶女神又出现了,和善公主打了起来,后来琴声出现,应该是秋水荐出手了,但是场面实在混乱,也不知怎么的,后来敌人就退了。”
春笺丽道:“那个缺口原本就是故意放开来让敌人闯入的,故意散出善公主受伤的消息,造成敌人冒进,然后让秋水荐在那里守株待兔。”
宁小梦疑惑的道:“为什么能够用出这样的陷阱?难道他们早就知道阿彩被恶女神控制了?”
春笺丽笑道:“哪有可能?不过是将计就计的险棋罢了,这种手段,成功了叫运筹帷幄,失败了叫出昏招、自取灭亡。也就墨门本身岗位分明,自身素质好,换了其他队伍,主帅被刺杀、生死未卜的消息一传出,自身恐怕马上就一团乱。这也是昨晚的形势实在太险,鸾梅不得不利用阿彩的行刺来应变,放手一搏罢了。”
宁小梦:“噢……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像我哥一样,战前掐指一算,然后敌人就自己往陷阱里跳……为什么看他设谋,总觉得分外简单,换了其他人,就都是提心吊胆、焦头烂额的样子?”
春笺丽抱着双膝,抬起头来,想了想:“记得你哥说过,根本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谋略,所有的战略战术,说到底都是概率问题,多算胜,少算不胜。他说,每个人都只看到他计谋成功后的风光,其实在计谋未成时,他也是很紧张的……”
“哇,他也会紧张?完全看不出来!”
“我觉得,那只是他隐藏得好吧?”阿彩扭头看向小梦,“好像有一种说法,身为主帅者,自己镇定,才能够让身边的人跟着镇定,哪怕心中再没有数,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乱了,身边的人不久跟着一团乱?”
“不,阿彩,其实小梦才是对的。”春笺丽抚着额头,摇头道,“那家伙恐怕真的只是说说罢了,实际上从来没有紧张过。我总觉得,其实他根本没有把天下人当一回事。鸾梅会紧张,是因为如今的墨门,是她一手创建的,倾注了她的心血。至于他哥,我总觉得,他的态度就是;战术成功了?看吧,我厉害吧?我神奇吧?我非常了不起吧?战术失败了?关我屁事!”
小梦使劲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阿彩:“……”
战斗依旧持续着,但是最艰难的一夜已经过去,而接下来的日子里,经过了一次次的拉锯,蛮军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攻下伏熊谷。
湟河以北的反蛮抗争,却是愈演愈烈。尤其是张雁的黑山军与宗沼的宗家军,撼动着湟河下游北岸的数州,使得蛮军焦头烂额。在各方的支援下,蛮军对伏熊谷和墨门的大军围剿,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不得不暂时退兵。
在宁江暗地里的合纵连横下,各路义军,结成了统一战线。
华夏一方毕竟人多,群雄并力,蛮军一方顾得了东,顾不了西,经过了两个月的不断血战,最终,湟河以北的各州各府,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有的在蛮军的控制下,有的在反蛮义军的控制下,有的则在天孝军的控制下,天下纷乱更进一步,蛮军却已不再是独大。
那天,下了一场阵雨。远离伏熊谷的某处山岭间,笺丽与小梦一同并肩走着。雨水洗刷过后的树叶苍翠欲滴,空气中透着清新的花香。在她们前方,一个女孩儿向她们奔了过来,小梦朝女孩儿伸出手,女孩儿变成小猫咪,跳到了她的怀中。小梦抱着小猫转了两圈。
出了林子,前方的崖上,身穿青衫的青年背对着她们,抬头看着万里如洗的碧空,手持折扇,独自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哥!”小梦抱着小猫,朝青年的背影叫道。
二人来到他的身边。春笺丽道:“你在想什么?”
青年叹一口气:“我在反思。”
春笺丽疑惑的道:“反思?反思什么?”
青年握紧折扇:“反思自己,什么地方算错了?”
笺丽和小梦对望一眼……这还真是不寻常。
春笺丽笑道:“这一次,你把蛮军弄得焦头烂额,整个局势,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来湟河以北搞乱的目的已经达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青年摇头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算差了。大家都在战斗的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等待。”
小梦问:“等什么啊?”
“等人来杀我!”青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杀我,但是原本应该会来杀我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我算错了,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可知的变数?我正在想。”
小梦不解地问:“哥哥,你计划中,会到这里来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宁江负着双手,看着远处万里无云的天空,淡淡地道:“萧菩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