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吟霜从闹市走向一处僻静处，独孤梦紧随其后。倒不是独孤梦能看破一叶障目术，而是别人见不到她的一只手由碧吟霜牵着而已。

途中，无论身后是有什么人在叫，独孤梦一概不理。饶是凤西歌有心跟去，在人群中耽搁三脚两脚，不出几个呼吸便落后了十七八尺。

“嘘。”甩脱跟踪后，碧吟霜手执绝音石才开始交谈，“武君的外甥女，好威风呀。”

独孤梦这才看清姐姐的正脸，接口，“那样的威风，不要也罢。”

“是呐，你最清高。”碧吟霜刮一下她的鼻子，“自己在王府锦衣玉食，却批判着跟你差不多身份的人。看你姐姐我，在外面讨饭呢。”

独孤梦嘟嘴道，“既然在外辛苦，也不回家陪陪我。姐姐姐姐，刚刚那位蓝衣公子手里有一枚龙云簪呢，跟你原本头上的是一样的”

蓝衣公子，那便是凤西歌了！

刚才碧吟霜离得远，并未注意看凤西歌手里的东西，这时方意识到原来那晚遗失的龙云簪是落在了他的手里。神态上丝毫不显露，随意说，“是吗？万物有雷同，何况是作坊制造的首饰。这龙云簪是冰师叔送我的，世上本就很多吧。”

“喏。”独孤梦把舌头向外一伸，做了个鬼脸，不信道，“所以呢，姐姐是在解释他手里的那枚一定不是你送的？”瞧凤西歌握得那么紧，她当时还以为两人已定了私情呢。

知道独孤梦没那么好骗，碧吟霜说一半留一半的道，“当然不是，我弄丢了。”

“那我去找他要回来。冰师叔送的彩凤龙云，世上怎能有同样的呢？定是让人家捡了去，我出高价也得买回。”独孤梦一转头，哪里还能见到什么蓝衣公子，她立时着恼，“糟了糟了，一时没注意，那家伙必定是被人群冲散了。”

“找不到就找不吧，何须如此急切？不就是一枚簪子，又代表不了什么。”

眼见碧吟霜满不在乎，独孤梦心中惆怅，可也说不出好的理由，黯声道，“冰师叔送的嘛，弄丢了怪可惜的。”

“可惜？”碧吟霜如何不知，这妮子是把“彩凤龙云是一双”听进了心里，彩凤龙云一拆，意味着她们姐妹终将分离。

她指着独孤梦手中之物，询问，“你这又是买给谁的，式样上来看都跟龙云簪有着几分相似。”

“啊，没有！只在街上随便看看，见着便宜的就顺手买喽。”独孤梦遮遮掩掩的，瞧不出碧吟霜有多大反应，复又低声追问，“这三根簪子，姐姐要不要选一根？”

碧吟霜一呆，她是个混迹江湖的妖女，从来没人低声下气的求她收过什么礼物，像眼前的簪子便是寻常首饰，她也看不上，可却忽然有些心花怒放。

她抬起两个手指头，抽出香囊里的其中一根簪子，仅是伸手一拢发髻，就插在了发束中。原本头上那枚筷子似的木钗便被无情丢弃了。

独孤梦开心的抱住碧吟霜的胳膊，贴着肩膀往上看，笑道，“姐姐，我发现你比娘亲还漂亮。”

碧吟霜拢拢肩道，“我知道，你在夸你选的簪子好看嘛。”

独孤梦眯眼笑，“是啊，我选的簪子必定好看，姐姐，比簪子好看。”

碧吟霜不知道要接什么了，她都不懂独孤梦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心念：这妮子怪怪的呀，以往笑归笑，哪里有笑得这么花痴的？糟了，她不注重自己的打扮，倒总是盯着我的打扮，这是性向反常啊！

不过反不反常也无所谓了，上一世她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妹妹嫁人的消息。这么严重的问题她竟如今才意识到，独孤梦即使身份再高，过了十八岁也该有人络绎不绝的来提亲才对，如各国成年的王世子和各门各宗的少宗主还是可以一拼的，就算独孤梦一个都看不上眼，可她那些师父们难道也坐视不管，硬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熬成了留发的尼姑？

“阿梦，家里没给你定亲吗？”心中存疑，碧吟霜当即就问了出来。

独孤梦素来对碧吟霜有问必答，“定了呀。不过也只能说是定过，我这次回家后才知道，那位跟我定了亲的王大学士家公子，前年跟门中师兄弟比武的时候不小心爆体而亡了。”

这是死了？碧吟霜正待劝慰两句，又听独孤梦道，“我烧两柱香，他也算是跟我有过关系了，虽然这辈子无缘一见，这个夫君我是认下了。可爹娘不依，还说朱照国的小王子要来入赘，前来说媒的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可朱照国在哪儿，我翻遍地图才找到，真是万里迢迢啊，我现在赶上去也不见得能把那媒人追回来，便是要守寡也守不下来了。”

朱照国的小王子？这名头碧吟霜倒是听过，这位王子虽然不可能继承朱照国皇位，但武学天赋极高，过不几年，还曾传出玄空山企图把他收入门下的传闻。不过没有用啊，再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也了，他该死还是要死。

大概玄空山收他入门也跟他与独孤梦的婚约有一定关联，然而那位小王子就那样被天收了，那个时候独孤梦可能哭烂了几床被子吧。

不对！碧吟霜心头一跳，发现算漏了一个人的作用。得天花不可能一夕而毙，那么便有无数次机会寻求二长老医治，二长老不医，他才有可能直接死掉，然而这是掌门夫婿，他又岂有不医之理？施展不出天法润物，这种可能性很小，那便是独孤梦故意看着自己的丈夫死的！

碧吟霜不禁心下一悚，怀疑，眼前的妮子有这么心狠么？

猛在这时，独孤梦出声，“姐姐，不如我一辈子不嫁了，跟着你好不好？”

啊！阴魂不散呐！碧吟霜非是怕了独孤梦，而是突然回忆起上辈子最后的那幕场景，不就算是跟独孤梦捆在一起死的吗，现在又来，天知道一样的事情会不会再发生。

“姐姐的手好凉啊，这是被什么吓到了吗？”

“那个什么，”碧吟霜指指头上，“天气，只是天气因素。”

“天凉了？”独孤梦完全不信，但却想到有件事可以做，所以承认了这个说法，拉着她的手说，“原来像姐姐这样的修为也会着凉，好好笑哦。还有一只手呢，也拿来给我，梦儿的手是暖的，帮你焐热了吧。”

碧吟霜听着她柔声细语，渐渐热血上涌，忽然想：其实男女之事，并不关性别，上辈子没有一个人把我的心焐热过，但是独孤梦她让我觉得是可以一辈子放在身边的人，那么某时某刻，凤披红烛下是她的脸，似乎并不难接受。

如果这辈子硬要找一个人来爱，宁愿选择这样一个女子。因为其他的那些男人，都是蝼蚁般令人恶心的生物。

她很快就明白，这妮子克死两个未婚夫真的是有原因的。

临近中午，还未决定吃饭的地方。

独孤梦自傲地介绍道，“姐姐，我刚刚打听过了，燕香居的烤乳鸽不错，饭菜物美价廉，我们去那儿吃吧。啊不行，我一不小心又把身上带的钱花光了。”她今早出门时带了一百两银子，自己花十五两买了三枚簪子，其余的均是沿路施舍，剩余的五十两还给了最后遇上的那位老人。现在一摸荷包才想起这些事来。

碧吟霜只顾呵呵笑着，心下却想：好丫头，你要不是出生在金钱撒都撒不完的独孤世家，看你爹娘还不让你整得疯掉。这就叫菩萨心肠，见到挨饿受冻的人就会把手里的钱全都给出去，哪怕自己饿死也会先想到别人。还有，这丫头根本不知道钱是要赚的吧？一定要抽个时间教教她，那些看起来那么可怜的人，是因为赚不到钱，而你父母只是比较会赚钱而已，不是家里开金矿。

“姐姐，怎么办呢。”独孤梦低头问话。她可才听碧吟霜说过“做姐姐的在外讨饭呢”，虽然必不是真的，但如何拉得下脸要她请客。

碧吟霜玩笑道，“没事啊，把你送到青楼里做半日头牌，定是有吃有喝的。”

她嗓音响亮，街旁几个光着膀子干活的搬货工人瞬间盯着这儿看，背上的沙袋掉了，口水也流了下来。

碧吟霜手捏剑诀，飞快的用阵剑的剑柄在这几人穴道上点了一轮。旋即，一群货运工人便像猴子一样跳起广场舞。路上的行人不明情由，纷纷躲闪。

碧吟霜连“青楼”是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理会之前的玩笑，倒是被眼前的场景逗得发笑，“姐姐，那些人怎么了？”

“太漂亮的人，不是他们该看的。”她搂住独孤梦的肩膀，指个方向，“咸安城里的玄姓本家好像就在那儿吧。不为吃饭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了，师父的四十九日祭应该还没结束。”

独孤梦躲开一只“大马猴”的手臂，轻呼，“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可是，师父的尸体还没找到，会有人在这个日子祭祀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便是无人祭祀，见几个玄家人也是好的。因为碧吟霜前些日子得到的万载妖晶正需要妖血来激活，去取沧鳌的血显然不明智，而玄家人的玄氏元血刚好跟沧鳌同属一脉。

当然凭碧吟霜自己，只能靠偷的，有独孤梦在就方便许多，因为这个咸安城的大小姐几乎人人都认识，更别说她还跟了玄慕青十年。

快走到玄家正宅时，碧吟霜问到，“阿梦，这地方你以前应该走访过吧？”

“嗯，师父每年都带我下山，我陪着师父曾经来过一两次，见过好多人，就是记不住名字。”独孤梦一开始还底气挺足，说到后面就越来越声弱了。

碧吟霜一点都不担心于此，笑着道，“没关系，等你见到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的。也许，还正好能碰上师父回魂。”

“姐姐呀！你的手倒是暖了，我的心都吓冷了。大白天的什么回魂，梦儿不理你了呢！”

四十九日：相传，凡人死后七日，魂魄会返回人间，然后顺“天梯”而走。而先天境以上的人，因为灵力已经超出常人太多，所以神魂会在人间徘徊四十九天，灵魂感知度高的人可以看见，在第四十九日，阎王还会允许他们在家人面前显一次形，所以普通人也能看到。在这个日子，如家中有人祭香，见过之后即去转世投胎，若无人祭香，便转世为畜生，亦或从此堕入修罗地狱，所去为何，无人知悉。因为修行乃逆天行事，无亲则无德，无德则必受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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