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就像双方角力，特别是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更能坚持无疑成了胜负的关键，而在这种拉锯战中，心理因素往往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丛林里，两道人影正飞速攻击着对方，刀剑乱舞，气流破裂，甲具轰鸣，整个林子仿佛变成了炮火纷飞的战场，叮叮当当的爆裂声连绵不绝，纵横的技能余波甚至都把安全区域外犁成了平地。

由于双方动作太快，旁人都只能隐约看见一片模糊的残影，但相比之下，其中一个灰色的影子速度没有那么快，却不知怎么，总是能在接触中破坏掉另一个黑影的技能连贯性，刚开始还没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影的速度就跟卡带了一样，停停顿顿，显然，战斗节奏已经被完全打断，动作也变越来越迟缓，正是桐人和林三。

乍看起来，桐人的动作如鹰击长空，翻飞腾挪间展示出系统设定的无数绚丽动作，而林三却一直都是一直拳，一摆腿，动作简单朴素，根本毫无美感可言，但就是这些简单的动作，让他能总是能在最短的距离拦下桐人的反击，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打击对方。

省力、高效、以及前线玩家一直推崇的……效率！

战斗，效率就是一切！

……

略显破旧的帐篷里露出西莉卡半个脑袋，只是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两个人影，显然已经看了有一段时间了，因此给她思想上的冲击也愈发剧烈。

往常西莉卡她也见过不少玩家在城镇内pk，但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战斗，她压根就没见过。

不得不说底层和攻略组玩家之间，等级带来的属性上的差距，哪怕是西莉卡都能感受出来，无论是出手速度还是技能的释放连贯程度都是一个天一个地，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现在双方出手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了，但西莉卡的动态视力依然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两个人，一个是攻略组的王牌，另一个是精通体术的属性变|态，一旦对飙起来，单属性这一项就足以碾压底层大部分的玩家，况且如果单论打架，能在艾恩葛朗特里面胜过他们的人还真是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西莉卡痴痴地望着两个打斗的人影，虽然时不时从残影中飑现出来的猩红碎片让这一幕看上去颇为血腥暴力，但其中所展示出的迅捷和力量之美显然让西莉卡羡慕不已。

“如果……我也能那么强就好了。”

低声喃喃一句，西莉卡突然注意到身边已经多出来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蕾娜不知何时出现在西莉卡的身边，也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前面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蕾娜姐姐……”

然而本来还想打个招呼的西莉卡就在蕾娜回头的一瞬间就愣住了，身体立马变得僵硬而恐惧。

那是一双多么诡异的眼睛啊！淡蓝色的光晕在碧绿色的眼睛里流转，无数的数据流在那双眸子里如瀑布般流下。

更让西莉卡害怕的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冰冷，仿佛和昨天晚上那个一直笑咪咪的蕾娜姐姐完全就是两个人，从那双眼睛里，西莉卡只看见了一种情绪——冷到极点的漠然，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情感。

……

只有蕾娜能看见的视野里，一行篮色的字迹浮现：“视频记录中：实验体1号、3号对决，该行为可提高实验预测方向6点基准点，eve任务请求，胜负预测开始……资料不足，等待进一步完善。”

“最高命令：持续观察。”

“eve明白。”

……

战局之中，桐人败局已显，心中更是越打越吃惊，眼前这家伙的实力，有可能更在他之上！

“你！！”

桐人厉喝一声，却因为身体的迟缓再也阻止不了林三的近身，一切都像是昨天晚上的翻版，桐人这次虽然没有那么狼狈，却依然无法摆脱林三疾风暴雨般的打击。

确实，林三现在的普通攻击已经削弱，但在这种高节奏的对决中，伤害数值已经变得不是那般重要了，林三的方法依然是——控场！

sao中，没有时间来蓄力的话，就意味着无法使用技能，那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高端玩家还是低端玩家都没有太大的区别，sao中的技能伤害计算方式是：（‘力量属性’+‘武器伤害’）*技能连击数*技能完成度－防具防御，因此双方的属性和技能完成度就被呈几何形式放大，但如果换成普通攻击，那只是单纯的力量属性和武器伤害的碰撞，没了技能完成度和连击数的加成，双方发挥出的伤害差别已经很小了。

桐人明显是习惯了对付迷宫区里那些行为模式僵硬的怪物，因此一旦遇上林三这种擅长快攻低伤的打发顿时就没辙了，林三根本不给他丝毫释放技能的空隙，因此就算有再怎么强大的技能，不能释放的话也稚嫩抓瞎，战局，从林三再度粘上桐人之后，就已经注定了。

“等等！！我认输！！我认输！！stop！！”

当再一次被林三打断技能后，桐人干脆直接放弃了，虽然也能用体术勉强抵抗一下，但两人的技能熟练度相差还是太大了点，有时候就算用了也会被强行打破，技巧方面更是甩了好几条街。

此时话音刚落，系统瞬间就做出反应，林三拳头砸在桐人身上的刹那，一道淡紫色的光屏浮现挡下了这一击。

pk结束，胜利者：linsan！

望着空中浮现的那几个灰白色的字迹，桐人叹了一口气，刚才那种疾风暴雨般的战斗，自己的hp居然连一半都没有掉光，虽然两人设定的是半hp胜负模式（在圈内地区，pk可以由一方玩家申请，经另一方同意之后，系统则在一定范围内解除‘防止犯罪指令’，玩家可以在圈内地区使用技能互相攻击，而其中pk分三种模式，分别是：‘初击决胜模式’、‘半hp决胜模式’、‘死斗’，前者最快击中对方的人为胜者，后一种模式则是任意一方hp跌落至半数以上则为落败，至于死斗……杀死对方为胜），但这次是自己先挺不住那股压力主动认输了啊，技能一次次的被打断，这种心理上的压力最终还是让桐人放弃了。

望着眼前垂首而立的矮小身影，桐人仰头发出一声充满怨念的牢骚。

“真是……根本不能给你一点机会啊。”

本来还指望双刀流能勉强抗衡一下，可是看现在的结果跟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区别啊！

以后，绝对不能让这家伙走进自己两米以内！！不！一米都不行！！

桐人心里暗暗发誓，但最后也只得颓然把双剑插回剑鞘。

“你的药剂。”

林三已经抛来三瓶药剂。

被人连续两次打成这样，还体会不出实力上的差距桐人也不用混了，现在心情自然糟糕无比，连之前垂涎的药剂都失去了吸引力，看都没看就接过抛来的药剂瓶，又看了看转眼就已经把那套皮甲换上的林三，有些惊讶地挠了挠下巴。

这家伙，穿上皮甲之后倒是意外顺眼了许多。

由于桐人比较喜欢黑色，这套皮甲自然也是暗黑色调的，此时穿在林三身上，勾勒出他那有些娇小的身形，流露出几分女孩子般的纤细，就是皮甲间隙里露出的皮肤白得有些过头了，看起来仿佛有种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感觉。

除下那件仿佛大号垃圾袋的雨披，换上皮甲的林三形象简直更整容了一样，除了那副头盔和口罩让林三看起来略有些怪异，但这种转变还是让桐人啧啧称奇，围着他直打转，看样子还想伸手摸一摸，就凭这样的身材，是怎么发挥出那些恐怖的攻击的？

“真是意外啊，果然游戏里光看外貌根本不靠谱啊。”

“哼。”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反正都在底层，加个好友怎么样？”

桐人的话让林三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那种古怪嘶哑的声音。

“你尽管加好了。”

桐人对林三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调出菜单栏准备添加好友，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呆住了。

“咦？目标……嗯？申请无效？！怎么回事儿？”

林三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朝他挥手的桐人，扭头朝蕾娜走去，显然，另一套装备是给她准备的。

“bb，名字我记下了，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啊。”

一时间，桐人盯着那个已经打算离开的矮小背影，突然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出来究竟在哪见过，最后只能放弃。

……

……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实验室，机械运转，荧光闪烁，时间仿佛没有给这里带来丝毫的变化，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有墙角越堆越高的葡萄糖注射袋，那只马克杯的把手处多了一个月牙形的小缺口，皮质沙发扶手上的汗渍。

不知不觉，名为茅场晶彦的男人已经在这个可以说是机房的地方呆了近一年了，一步都不曾踏出过这个屋子，或许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eve，汇报预设实验——归墟的进度。”

低沉的男声在空旷的地下机房里响起，还带着丝丝回音，同时，一道充满机械质感的电子女音也随之响起。

“实验：归墟，观察目标：1号ai，代号reyna，汇报情况如下，先期数据传输损失率超过48.6%，实验后果：造成人格部分缺失，记忆混淆。”

“48.6%吗？”

茅场晶彦闭眼沉吟，似乎对这个数据很不满意。

“eve，建立任务，如果现在跳过试验阶段启动‘归墟’，直接对人脑进行人机接驳，效果如何？”

“分析中……预测到三种结果，是否罗列？”

“是！”

“结果一：接驳失败，可能性63.8%，可能导致两方实验者死亡或仅保留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同时产生大量并发症，认知能力丧失，无任何主动活动，进入植质状态、不可逆昏迷以及后遗症。”

“预测结果二：中度接驳，可能性22.5%，后遗症为记忆混淆，由于转化目标脑内神经信号清除不完善，将产生双份记忆，同时由于转入目标和待转目标数据传输比率不同，该预测项目无法提供准确数据，将产生大量不可预测后果。”

“结果三：高度接驳，可能性13.7%，伴随少量记忆丧失，对待转实验体产生轻微影响，转化目标记忆完全删除，实验目的达成。”

茅场晶彦盯着光屏上罗列出的数据，悠悠然叹息，但随即眼神变得无比锋锐，很难想像现在这个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中年人眼里居然会迸发出如此高昂激烈的情绪。

“63.8%的几率变成植物人，22.5%的几率变成人格分裂，也就是说只有13.7%的成功率么？”

低声嘟哝了一句，茅场晶彦挑了挑浓眉。

“如何进一步提高转化成功率？”

“数据模型建立，分析中……结果如下：实验数据不足，解决方式一：提高试验次数，并搜集大量神经数据，可一定程度削减接驳失败发生率，提高中度接驳成功率，后果会造成大量玩家死亡；解决方式二：更新nervgear系统固件，减少数据传输损失率，同时提升数据传输过程的稳定性，可提高中度接驳及高度接驳可能性。”

静静看着这一连串的分析数据，片刻后，茅场晶彦低喃一声。

“也就是说是实验数据不足以及硬件上的问题吗……”

“以上为预测结果，临床试验资料缺乏，无法收集数据。”

茅场晶彦沉默，他突然随手点开一个监视器，里面顿时出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绿，正是林三和蕾娜，两人此时正在npc城镇里穿行，而蕾娜则是时不时缠着林三问东问西，虽然林三满脸的不耐烦，但依然认真在和蕾娜解释一些什么。

望着这两个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和谐的家伙，茅场晶彦嘴角浮现一丝诡异而冷酷的笑容。

“虽然答应你的事情我只做到了51.4%，但你现在看起来的确很开心的样子啊，阿尔戈……小姐！”

说罢，又看了一眼满脸变扭的林三，茅场晶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如果你还是保持这样的话，那么你的结局我已经可以预见了，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