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片刻功夫,听得一阵脚踏木阶的声响,便是四五个随从引了大汉上来。英布细细打量,这人只负手而立,脸上全无半分表情,再看这身姿,好一副英雄傲骨的模样:“阁下是?”
“内廷,青面鬼王。”
听得一声,坐上三人猛地一惊,顿时起身,那几名随从也是宝剑出鞘,将鬼王围住。却看鬼王依旧负手,目光定直迎去,全无半点波澜。
“阁下所来何事?”英布立身在前,盯了鬼王看上一刻:这内廷之中竟有如此豪杰。
“取十戒珠。”
大智闻言,一抚怀中,连忙在意。当下便要取兵器,方才念起,这几日来,兵器全在房中。
“阁下好大的口气,只一人来便想取我兄弟宝贝,还需问问我的意思吧。”英布嘴上一笑,横前一步,将大智和天行挡在身后。
“侯爷言下之意是不给了?”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得罪。”两字一出,鬼王纵步便来,一掌推出,那拦在面前的两个随从瞬的向后飞去,脚下一踏,直朝英布面门。
英布顿时迎上身来,二人战在一处,皆是赤手空拳,拳脚相交,竟也赫赫有风。斗了数招,鬼王一拳直来,英布化掌一接,顿时吃了千钧气力,脚下猛地退去。大智看得侯爷落败,起身便来相助。当下没了兵器,斗大的拳头连连招呼过去。却见鬼王不闪不避,只立身在原处,手中拳拳相交。只斗两招,鬼王一步向前,猛地出手,一拳正中大智胸口,这数百斤的躯壳吃了巨力向后飞出,重重砸在桌上。天行宝剑出鞘迎上身来,却被鬼王两指擒住,手中一折,宝剑“铛”的一响,竟被折做两节。顺势一推,便将天行送出。
英布脚下方才站定,反身又来,此刻知这大汉气劲了得,手中变化,便似盘蛇而来。鬼王一拳便出,被那英布锁住手臂,当下回力猛抽,将英布整个人带了过来。英布连忙撤了手,脱身而出,又向鬼王腰部而去。大智站起身来,也连忙向前,三人战在一起,拳脚相加,斗得火热。那天行此刻断了兵刃,与几个随从在一起,看这三人战得正酣,竟全无插手的余地。
却说这英布手法奇特,每每相交皆能避开鬼王之拳,而大智此刻手无刀兵,与鬼王交了几拳,竟全然敌不过这小了自己一圈的人。这鬼王只出双手,凭了直来直往的拳头,看似全无半点变化,却招招毫无纰漏可循,加之那刚猛非凡的力道,竟压得二人连连败退。脚下步步向前,眼见便要将二人逼到栏杆之边。大智斗得几招,心中大骇:这汉子好生了得,我二人斗得如此狼狈,却看他面色旧是淡漠神态,好似还未发力一般。
当下一念,大智怒地一踏,自脚掌发力,劲道直上腰身,猛地一拳便向鬼王面门,拳大如斗,竟将鬼王整个脸庞罩住。大拳猛地来袭,只看鬼王脚下一蹬,快似闪电,将大智蹬飞出去。大智起身再来,只看英布手中连环变化,此刻顺过鬼王手臂,将他头颈锁住。此等时机,怎能错过?大智猛地便来,又是一拳,要将鬼王打个荤素不知。那鬼王见得来拳,神色旧是那般淡漠,拳到眼前,突然开口,便是震天一吼,宛如雄狮开口响彻云霄。
英布凑身的近,只觉体内气息沸腾,脑子猛地嗡鸣,周身无力,退了两步便瘫软下去。大智听了一吼,也觉头脑发胀,那拳顿时软了,整个身子摇摇欲坠,一刻恍惚,好似见得黑影闪过,怀中一沉,便见黑影与那鬼王皆跳下栏杆去了。神思恍惚,摸摸怀中,暗道了句不妙,便也瘫软的倒下。再说这天行和随从几人,虽是离得远些,但这修为不如二人,吃了那吼声的气劲,也倒在地下不醒人世。
那本在楼下的毕罗衫听了响声,连忙上楼,只看这躺了一地的人,猛地惊慌。
“大师大师!”连唤两声,手中推搡,竟动不得这硕大的身子,连忙起身过来,“姐夫,姐夫!”
那英布动了两下,微微睁了眼。脑中昏沉,支起头来,摇上几下,这才清醒。脚下动动,爬起身来,也看这一地的人。
“姐夫?”毕罗衫望望地上的大智,回眼再看看这还有些脚软的姐夫。
“没事,他们一会就醒了。”英布定了定神,缓了两步便向栏杆望去:想不到只杨九这一个手下便这般厉害。兴国之事谈何容易。心中乏力,看来此处当是久呆不得了,还是早些回北都,看看老太师那边如何了吧。望望天色,艳阳高照,微微眯眼,又是一叹。
再说天燎之处,大会已过,众家豪杰皆散了,那巨门一家自也回了铸剑山庄。那山林之地,又回到往日的安静之中。后山这处几人如旧在那练习,破军此番只入了四强,微微有些失望。但败在上届冠军风雷双剑手上,却也安慰几分。
一上午过,日头照的高了,几人便寻了大石休息。如今三伏时节,这山林终于有了几分暑气。几人坐着歇息,远远见武曲剑圣来此。
这随云自过了名剑大会,又换回自己那身衣衫,背了短鞭,只是胡子还未来的及长出来罢了。走得近些,见他手中提了柄剑,正是那名剑大会得来的“问君”。
“师兄。”
破军起身先是招呼,随云笑笑,边走边道:“我准备下山了,过来看看你们。”
“啊?随云大哥,你要走啊。”月儿听得,站起身来,只觉随云大哥人好,这听了要走,心里有些不舍。
“是啊,这山里闷得慌,我还是下山去寻些乐子。”
“噢,那你啥时候还回来?”
“这个说不好,可能过年的时候吧。”
“啊?”过年?月儿心里想想,过年那还早着呢。山里弟子是多,但大多规规矩矩的,没什么意思,当真说处得来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诶,月儿妹子,你要是觉得山里无聊,就多折磨折磨你师父就是了。”随口一笑,随云看看破军,这师弟自名剑大会过后,教徒弟倒是越发的认真了。
“师兄,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大赛已过,当下山中杂事便没那许多,这一句说完,破军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被这几个徒弟越带越偏了?怎得如今说话也带这味了。
“哪有,月儿最近可用功了,师父还夸我呢!”月儿一脸不服气:“师父说了,我练‘上清丹心决’时,片刻入定,山里这么多人,还没谁比我厉害呢!”
“呦,不简单。看来假以时日,月儿妹子也要成了一流高手了,下届名剑大会恐怕要代表天燎出战了。”随云笑笑便道。
“我才不要为了一把破剑打来打去的。”嘴中一哼,月儿又道,“打打杀杀是你们男人的事,月儿是女孩子,才不去打打杀杀的呢。”
“噢?那月儿妹子练武是为什么呢?”随云听得,倒是觉得有趣。
面色微红,月儿只记得那时破军说,天燎“上清丹心决”于女子驻颜颇有奇效。这才肯下功夫学这门内功,谁知自己当真练起来,却是那么简单,脑子放空就是了嘛。真不知道墨兰姐为何说的那么难。这想想,月儿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了句:“要你管。”
“好好好,不管不管。”随云便也不上心,看看那处杨痕还坐在大石上,只不知为何,离墨兰坐的远了些。
“杨痕。”
“嗯?随云大哥找我有事?”杨痕在那空想什么,几人聊得些时,倒是还没开口。
“嗯,你且随我来。”随云动了动身,便往一旁去,杨痕起身随了几步,才看随云将手中“问君”给到杨痕手中。
“随云大哥,你这是?”杨痕接过剑来,此刻才觉上手沉重,本不过一柄普通长剑,竟有如此分量。
“送你了。”
“这,这是你名剑大会赢回来的。我不能要。”杨痕又上一分力道,把剑拿稳,只觉这份礼物,未免太过贵重,哪里好意思收啊。
“叫你拿着就拿着吧,婆婆妈妈的。”
这一刻,杨痕心中猛地想起杨九,只道随云大哥待自己颇为真切。若是九哥年岁这般,而不是长了自己二十岁,恐怕也是如此吧。
“这剑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你随老七学那破风荡寇剑法,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你那柄佩剑太轻了,不合用。这柄‘问君’不若重剑那般笨拙,又颇有分量,你用正好。”看的杨痕愣神,随云又解释几句。
“那谢过随云大哥了。”杨痕也不再推辞,将剑收下。
“嗯,山上闷得慌,我一会就下山去了。我看你这些日来对武学之理颇为用心,叫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嗯?随云大哥要下山?”
这等反应,随云瞧瞧,叹了一气,也罢,这小子想起事来从来专注,方才没听见才是正常。当下点了点头,便算应了。
“噢,随云大哥有什么话请讲。”
“武学修为,绝非一朝一夕,需当循序渐进。你有心武学之理固然是好,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当需打好功底,再图其它。”
杨痕念了此话,不错,九哥一身修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这话破军倒是和自己说过。如此想想,微微点头。
“如今你在山上,需当练好剑法内息,那武学之理固然有用,但终归是要回到招招式式之中。他日待你有了一定的修为基础,武学之理自能带你更上一层。”
不错,这几日来,思前想后,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用也没有。还不如安心练好剑法,得闲了再看义父的秘籍,反正秘籍就在自己手中,道理早晚都会明白,又跑不了。如此一想,顿时轻松,便也几分开朗:“随云大哥教训的是。”
随云见得那眉宇张开,笑笑便道:“你小子脑子聪明,又有心至理。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限不限量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杨痕听得,心中又是难捱几刻,挠挠短发,不知如何言语下去。
“怎么了?”
“觉得自己很没用。”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心中多少舒活些许。
“你怎会如此觉得?”
又是难言,杨痕念起那许多往事,自离了北都,至今在天燎,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办不到。随云大哥确实对自己用心,但,有些事当真不知如何开口。杨痕纠结片刻,方是舒展的眉宇,此刻又凑到了一起。
这无声些时,却听随云猛地笑了起来。
“随云大哥,你?”
“你小子,我算是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呀?”
“那墨兰剑法卓绝,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是吧?”随云觉得有趣,当下又笑开来。
“哪跟哪啊?”一时无奈,杨痕只觉得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这上面?月儿这个样子也就算了,随云大哥也这个样子。
“诶,害什么羞嘛。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墨兰长得漂亮,你再不下手就轮不到你。”
“随云大哥,你瞎说什么呢?”
“我是说,墨兰姑娘那么漂亮,你再不追求人家,你当天燎山里那么多男弟子都是瞎的啊。”
“啊?有那么多人喜欢墨兰吗?”这听一言,杨痕心里连忙一紧。
“我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只不过墨兰姑娘冷俊,不爱搭理别人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墨兰现在又不是你什么人,有人追求也没什么不妥。”言语说着,随云斜眼瞧瞧,这小子平时脑子不是挺好的嘛,到了这情事,不但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还傻里傻气的。
这瞧得少男初恋,随云又道:“怎么?慌了?”
“我哪有。”杨痕一叹,这不,又被带跑题了,罢了罢了,跑就跑吧。
“我跟你说,这男人。有喜欢的妞就要去追,不追就没了,变成别人的妞了!”这说着,手中一揽,便将这小兄弟跨在臂下。
“看来随云大哥很有经验嘛。”杨痕听的无奈,说的更无奈。
“小伙子,你的路还长的呢。”
“你好像也没大我几岁嘛。”这随云大哥越说越起劲了,杨痕越发无奈,心中只道:这些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和你说,论武艺,你确实不如墨兰。但是呢,感情这种事,说不清楚的。人家墨兰压根不在乎这些,知不知道。”
“随云大哥又是如何知道的?”杨痕只听着答着,此刻心中,早已不知在想什么了。
“诶,这还不简单,你看。天燎里面青年一代,我的武艺最好,若是墨兰当真喜欢武艺高强的人。那看我的眼神还不得直了,对吧。但是,我和你说在墨兰的眼里,压根就看不见我这个人!”
“我真没想这个。”杨痕越听越不知道说什么,当下又是无奈一句。
“诶,你听我说完。墨兰眼睛里能看见谁呢?老七?她压根看不见,其他弟子我就不说了,更是不着边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杨痕此刻想想,这一路来,墨兰当真救过自己多次。那日入山试武之时,自己险些被星辉剑圣一剑劈成两半,墨兰横剑在前。再有那日,墨兰和师父打斗,本是处处留手,直到自己被伤了,墨兰招式猛地不同,便要和师父斗个你我高低。平日里墨兰也不多话,只对月儿照顾有加,但却时常坐在自己身边。难道,难道说墨兰真的也对自己有心思?这一想,心中翻江倒海起来,一阵澎湃的感受袭来,竟不知如何言语。
“诶,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有些事情,讲的太明白就没有意思了。该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啥也不知道。”随云见得杨痕神采大变,便知他听到心里去了。此刻这小子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是要问自己,感情之事最为麻烦,旁人还是少说的好。
这又听一句,想问之话却被憋了回来。杨痕这才一拍脑袋,完了,这下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看来随云大哥是认定了自己觉得武艺比不上墨兰,才念想那许多。但这一转念,扪心自问,旧时自己不是不愿学那武学技法的吗?一时乱了心,竟连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
“行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时候不早了,我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再去吃个饭,这便下山了。”随云看得这小子又回沉思之中,心中暗叹一声,便道了句。
“嗯,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