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营统领石三是一个刚刚被选上来的新嫩,说他是新嫩,其实并不确切,因为亲卫营的士兵无一不是在其它野战营打磨许久,战功着着才能被选上的,能入选亲卫营的士兵,无一不是所在部队的骨干力量。像石三,便是从沙阳城门军中选调上来的,在这之前,他已经是沙阳城门军的一名哨长。
但到了亲卫营,他仍然是一名新嫩。
从一个管理着五十人的哨长,一下子又当回了最底层的小兵,石三却没有半分怨愤,反而兴奋得不得了。谁都知道,能进入亲卫营,那就是鲤鱼跳龙门了,前途一片广大。在皇帝陛下的亲卫营中走一遭,再放出去的时候,再不济也是一个校尉,努努力,将军的位置便唾口可得。
前途一片明亮自然让石三兴奋,但更让他开心的是,他终于能见到太平军的首领,哦,不对,应当是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了。
进入亲卫营已经半个月了,但他还没有见到皇帝陛下,这让他有些许失望,希望今天的这一次轮值,能有好运气。兴许陛下会走出宫门,让他一睹天颜。
石三是长阳郡人,数年之前,他还只有十五岁,便被顺天军裹协着从长阳郡一路向着沙阳郡进攻,对于他而言,也无所谓,因为他是一个孤儿,在长阳郡本来也是靠着乞讨或者偶尔打打零工为生,不管到哪里,只要能吃到一顿饱饭就可以了。
顺天军在沙阳郡被太平军打得溃不成军而崩散之后,石三也就重新变成了一个乞儿,他这个年龄,不上不下,再大一些,就得去大冶城挖矿,再小一些,便会被太平军的慈幼局收走。成了无主孤魂四处游荡的石三无路可走,便报名了当时正在扩充的沙阳郡城门军。
在城门军中,石三终于穿上了新衣服,吃饱了饭,有地方睡,就这三个小小的满足,促使他拼命的训练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他目睹了许多人因为无法适应城门军高强度的训练而被无情的淘汰出局,对于那些本地人来说,被淘汰了无非只是回家去,而对于他来讲,却又将重新回到居无定所,衣食无着落的境地。
他自然不想。
他成功的留了下来。
数年之中,他年纪渐大,思路也渐渐开阔,在城门军中,他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也看到了一支完全不同的军队。
他努力的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军人。
他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了城门军中最优秀的士兵,也让他在亲卫营的一次鳞选当中,脱颖而出。虽然进入亲卫营的时间还不长,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新气象,能到这里来的,都是各军之中的翘楚,像他这样来自城门军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让他感到敬畏。
他们的统领,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的那一股让他说清道不明的凛凛之威,便让他每每触及到对方的视线之时,都从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寒气。
他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到这里有一席之地。如果因为自己不够强而被从亲卫营中扫地出门,不仅是他的耻辱,也是整个城门军的耻辱,要知道,他是皇帝陛下的亲卫营组建以来,第一个入选的城门军。
除了拼命的强化自己,他更是一丝不苟的完成所有的工作。
但今天,他明显感到了有些不一样。
从一大早,便有各式各样的人从外面走进内里的宫殿,这些人,有他敬仰的大将军,像绰号小猫但其实更像一条勐虎的章孝正将军,跛了一条腿的甘炜将军,像和尚的黄豪将军,也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校尉,但还有一些,就让他心里不明白了,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平民,而且个个都身带残疾,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身体看起来羸弱之极,更出奇的是,有些人来时,怀里竟然还抱着骨灰盒子或者是灵牌。身上也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他大惑不解,这些东西,也能进入庄严肃穆的皇宫么?
这些人身份不一,但在他们身上,石三却似乎感受到了同一样东西,与他们的统领身上那种气质一模一样的,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
很显然,他们相互之间是认识的,但在宫门口碰上,相互之间却只是互相点点头,并不说话,似乎有一种很沉重的东西正在他们之中漫延。
石三当然不知道,这些身份不一的人,原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大楚西军敢死营。
宫内校场的正中央,插着一面残破不已的旗帜,那是一面骷髅旗,面相狰狞的两个骷髅之间,一柄铁刀横亘其间。
透过敞开的宫门,石三看着这面旗帜,心中大惑不解,他不认识这面旗帜,但却认得那面棋帜之上的那柄铁刀,因为他进入亲卫营之后,也得到了一柄与旗帜之上一模一样的铁刀。
这种制式铁刀,其实在太平军中并不少见,但他得到的那一柄,刀柄之上却刻了两个字,敢死。他一直以为这是皇帝陛下鼓励他们的话,但今天,他却约摸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那些进宫的各式各样的人,不管是将军也好还是平头百姓也好,背上都背着一柄一模一样的铁刀,刀柄上的敢死两个字,清晰可见。
石三不知道,旗是敢死营的战旗,刀是敢死营的战刀。
进去了大约三百余人之后,便于也没有人来了。石三听到了压抑着的呜咽之声。他情不自禁的回头,不由有些傻了,因为在他心目之中那些铁骨铮铮的将军们,竟然一个个都是泪流满面,更有一些残疾的汉子,双手捂脸,肩头耸动,明显是在大哭。
这些人受的都是刀枪外伤,石三也上过战场,当然看得出来,军人,不是应当流自不流泪么,他们,居然在哭?
身后脚步隆隆,不当值的亲卫营士兵们全副武装的出现在校场之上,在马猴的指挥之下,站在那些人的背后,而另一个方阵,却都是十几岁的娃娃,这些娃娃,身上居然也套着与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盔甲。
皇帝陛下出来了!
石三激动的身体有些颤抖,他终于看到了皇帝陛下。
但皇帝陛下身上的穿着有些奇怪,与那些人一模一样,如果站在队列当中,石三还真是会分不清那一位才是皇帝了。
秦风站到了敢死营的军旗之下。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三百余部下,当初,这样的人,有二千零一十八位。现在,还活着的都站在了他的面前。
“着甲!”皇帝陛下开口了。
一个个包袱被打开,进宫的那些人,上至将军,下到平头百姓,弯腰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件甲胄,穿在了身上。
那都是一些什么盔甲啊?大部分都破败不堪,伤痕累累,有的,甚至少了一些部件。但石三却从心里嗖嗖冒着凉气。
因为先前,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走路都有些喘气的人,在套上了这套盔甲之后,整个人似乎都完全变了,他们的眸子在闪光,他们的嵴梁挺得笔直。
呛的一声,秦风铁刀出鞘。
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三百余柄长刀齐齐伸向天空,让石三这个上过战场的人,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低沉而又激昂的歌声从三百余人的口中响起,听着战歌,石三身上的战栗渐去,一股股热血从他的丹田之处升起,顷刻之间便弥漫全身,这一刻,他只觉得战意高昂。
“弟兄们,你们看到了吗?敢死营的战旗,又竖起来啦!”歌毕,秦风振刀高唿。
“敢死营!”
“敢死营!”
三百余人长声大唿,却直如数千人在呐喊,杀气冲天,直上云宵。
“敢死营第一大队,副尉野狗,全员五百人,到齐!”跛子将军甘炜向前一大步,大声吼道。
“敢死营第二大队,副尉和尚,全员五百人,到齐!”和尚将军黄豪向前一大步,厉声道。
“敢死营第三大队,代理副尉小猫,全员五百人,到齐!”小猫章孝正向前一大步,吼道。
“敢死营直属大队马猴,全员五百一十八人,到齐!”马猴向前一大步,扯直了嗓子,吼道。
听着这些将领们的怒吼,石三又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弟兄们,四年之前,我就跟你们说,敢死营的大旗,终将在这片大地之上飘扬,今天,我们做到了。”秦风大声道:“弟兄们,你们看到了吗?”
校场之上,一片死寂,只余下风在唿啸。
“过去的敢死营不在了,但敢死营的魂不在,精气神儿还在!敢死营,永不灭!”
“敢死营,永不灭!”三百余人大声应和。
“敢死营,永不灭!”娃娃兵们在怒吼。
“敢死营,永不灭!”亲卫营的士兵们在怒吼。
宫门口,与石三一起在站岗的亲卫营士兵,与他一起也振臂高唿起来。
舒畅双手捧着一个面崭新的军旗,缓缓从一侧走出,身体微躬,将这面旗帜交到了秦风手中,秦风转身,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了那面破烂不堪却仍在飘扬的旧军旗之上,摩挲片刻,大声道:“今天,我们将拥有一面新的敢死营战旗,这面旗帜,将永远在我们心中飘扬。”
他哗啦一声,抖开了新旗帜,烈火战刀旗,但在熊熊燃烧的烈火战刀两侧,却多了两个金黄色的骷髅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