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八、九、十章 花非花,雾非雾
作者:青山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769

第二十七章遂成一世

三日时光忽忽而过,云秋心内功既成,天资极高,又经陈远细心指点,已牢牢打下剑术根基。

这日正是十五,到了夜间,明月行于东天之上,向人间遍洒淡淡银辉,陈远抱了玉球出来,放在地上,几乎便是一轮蓝色月亮,似是将小岛上空月光尽数吸收了。

云秋心静静立在身后,青衣轻袖,脸上光晕微微,似是比两轮圆月更美,双掌贴在他背上,渡气过去,陈远深吸口气,拔出剑来,横竖斜斜挥了三剑,剑锋转处,玉球无声无息地被剖成八瓣,露出中间一块拳头大的玉心。

二人看去,这玉球外面尚是蓝色,向里去渐渐过渡成青,内核的玉心更是显出种透明的纯青色,仿佛要流动起来,里面漂着三滴泪水般的珠粒,两滴浑圆,各呈黑白,中间一滴微向内凹,混沌不明。

陈远将玉心递给她,道:“秋心,这二滴浑圆的,便是群玉之泪了。”

云秋心接过举起,月光透过玉心照在她的脸上,映出梦幻颜色,她托在掌心,问道:“那粒混沌色的是甚么?”

陈远叹道:“造物神奇,阴阳变幻,蓝玉要经过三千年汇聚,才能形成群玉之泪这样的无上灵珍,而没有完全成形前,却是一种奇毒。”

云秋心细细瞧去,那粒椭圆的似是比旁边两粒更美,便问道:“它有名字么?”

陈远道:“有的,叫做群星陨落。”

云秋心笑道:“这名字更美,莫非是说它毒性猛烈,连天上的星星都受不了,要掉下来?”

陈远接过道:“大概是罢……奇物志说,群玉之泪,遇物而化,十五之夜,引以月光,以气服之,神人交汇,遂成一世。”

云秋心道:“前面倒是明白,只是最后两句甚么意思?”

陈远将玉心放在石上,道:“我也不知,书上到这里就没有了。等会我劈开玉心,你就运气卷起一滴,千万不要碰到中间的群星陨落。”

云秋心睁大眼睛,道:“嗯,我知道了。”

两人手掌相对,云秋心左掌渡气过来,右掌悬空,陈远左持沉水,全神贯注盯着玉心,一剑挥出,变化随心,剑气如虹,“叮”地一声,玉心应剑而碎,两滴群玉之泪凌空漂起,霎时陈远弃剑,云秋心伸掌,两人各卷起一滴。

真气甫接,群玉之泪便化为黑白两气,随两人真气涌入体内,直坠丹田,砰地炸开,下行会阴,缘督脉直上后脑,顺任脉入气海,散入诸正经奇脉,沿左臂流向对方,瞬息自右而回,如此循环往复,冥冥漠漠中,二人双掌相抵,神气流转,物我两忘,真气由有质炼到无质,再从无质炼回有质,如此反复九次,已如同天空般明净澄澈。

恍恍惚惚中,陈远似是变成了一个小小婴儿,渐渐长成一位大家闺秀,父慈母爱,姊妹亲密,闺阁中自有诗书秋千笑,眉目如画自显窈窕,时人皆慑其美,忽有一日,父亲被奸臣陷害,惨死诏狱,母亲忧愤离世,小妹不知所踪,自己流落风尘,转瞬被贼人掳至海岛,又有虎狼来袭,危急关头,天降一少年持剑来救……

不知过了多久,陈远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心有所感,睁开眼来,对面佳人也正看过来,二人执手凝望,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一个念头:

“遂成一世,原来如此……”

淡淡月光朗照,清风吹起林涛,二人已知,彼此已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已经历她的半生,她已完全明白他是怎样的人。

完全了解便是彻底熟悉,

熟悉到了尽头,成了疏离,

疏离了极遥远的距离,

如星,似月,

凝成美,

永恒如星光,明淡似月华,

光华脉脉流转,

比希望更炽烈,比绝望更深邃,

这是甚么呢?

正出神间,云秋心忽地掩袖笑道:“洛洛你臭死啦!”

陈远也惊觉自己浑身溢出种腥臭的黑色物质,当即一笑,轻轻一跳,岂知整个人轻飘飘的,一跃七丈高,他吓了一跳,凌空一个转折,斜斜扎进水里,沉进水底许久,观照内视,只见全身血肉一团纯净,无一丝渣滓,根根骨骼更如明玉一般无暇,隐隐发出青色微光,心中大喜。

冒出头时,云秋心已拿了套衣服过来,扔给他,背过身去,笑道:“果然有洗经伐髓的作用,洛洛你读书真多呢。”

陈远换过衣服,深深吸气,一股气流直到脚跟,瞬息贯通周身气脉,不由笑道:“秋心,真人之息以踵,原来是真的。”

南华经大宗师篇有云: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云秋心转过身来,看他时,只觉似是除去了一层厚厚的纱纸,清晰无比,身后的湖水林景层次分明,如同白昼,一眼便瞧见对岸一片枫叶正悠悠落下来,她叹道:“原来你身世如此扑朔迷离。”

陈远默然片刻,道:“我也不知你竟身负如此血海深仇,不过如今,这仇恨自然也是我的。”

云秋心静静道:“如今我已得了你大半武功领悟……”

陈远上前,轻轻拥住她。

她话声忽断,伏在陈远怀里,惨变至今的委屈伤心担忧终于发泄出来,失声痛哭。

哀伤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陈远紧紧抱住她,心中涌起无限怜爱,默默传到她心里。

良久,云秋心泣声渐歇,陈远轻轻为她拭去眼泪,二人牵着手,在湖边静静漫步,眼神交汇处,灵犀相通。

风月渐凝成秋露,陈远随手摄来一滴,云秋心轻嗅,似是有淡淡清香,道:“我虽然学会了你的武功,领悟却不是我的,未能无招,像你这样却是做不到了。”

陈远剑气如丝,一滴秋露围着二人上下飞舞,道:“融会贯通的境界正好,炉火是要靠自己淬炼到无的,别人的终归不好。”

云秋心轻轻点头,陈远道:“依你记忆中,云伯父为官清正,深得皇帝信任,朝中门生好友也多,似乎没甚么政敌,甚么人会这样陷害他,又是甚么原因?”

她伸指轻卷起一缕长发,摇头道:“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爹爹清早去上朝,午间突然就进了诏狱,晚上竟已……”

她轻轻吸口气,道:“不管凶手是甚么人,皇帝即使不是帮凶,也是默认!”

陈远颔首道:“不错,三品大员,按理是要刑部大理寺六扇门三司会审,云伯伯一日如此,八成是锦衣卫体会上意,不等会审,故意速办,只是难道这三个衙门竟没一个敢说话的人?刑部大理寺我不知道,诸葛先生贵为帝师,颇有古风,四大名捕也是公正严明,竟能容许这样的惨事?”

云秋心叹道:“第二日锦衣卫来查抄,娘亲平时就多病,忧愤之下竟去了,仆人也都四散,小妹……小妹竟不知所踪……”

陈远将露珠放在她手里,温声道:“过几****将武功熟悉一番,我们就去金陵,工部尚书魏本似是伯父生平至交,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秋露在云秋心手中滚来滚去,淡淡清凉沁入肌肤,她摇摇头道:“我们两个容貌都有问题,又不善易容,你与皇家关系匪浅,那张面具形容想必已被青公主传下,难保御林军中没有问题,贸然前往多半难逃耳目。”

陈远笑道:“总要去的,遮掩的小心些,应无大碍。”

云秋心挥了挥手,将露珠抛到湖边一株衰草上,压弯了腰,又弹了弹,滚到草心里,安居不动,道:“我想进白玉京看看。”

陈远点头,二人回洞,联手直入白玉京,恍惚中似是剧烈震了下,白光一闪,陈远出现在战录碑前,上面显出纪录来:三百七十五战,十四负,一平,连胜二百七十七,旁边又多了一排字:场次超三百,胜率过六成,内功达至最低要求,是否晋升地阶?

陈远选择是,上面白光如走龙蛇,又出现两排字:

晋升综合战绩排名第三,是否领取奖励?

当然选是。

战录碑整个散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射向远处,又折回来汇聚成一块龙形令牌,漂浮在空中,陈远取下一瞧,正面刻了维扬二个字,又有两个少年,一个豪迈,一个清逸,反面画着两个女人,一人在卖包子,一人负剑起舞,栩栩如生,他心中一动,收了起来,再看第二排字:

备矣,联手入,是否合并?

陈远若有所思,伸指选是。

整个空间震动起来,从不知名处射出漫天黑光,所过之处瀑溪断流,树枯玉碎,战录碑轰轰沉进地面,很快眼前一片漆黑,似是一瞬间,又似很多年,前方一点白光闪现,弹指间弥漫开来,幻成一片碧绿湖水,湖心一小岛,岛上一小亭,亭中一少女,正是云秋心,静静地望着他。

陈远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桥走过去,石板缝隙里零星开着白色小花,湖面上睡着田田的残荷,他摄过一片细瞧,茎叶纹理分明,鼻尖嗅到淡淡清气,陈远递给她,笑道:“想来不会有人直到先天才第一次进白玉京,原来是直接进地阶的,有甚么感受?”

云秋心接过,捻住梗旋了旋,叹道:“虽然在你记忆里见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太过真实了,不过你的模样怎么和现实一样了?”

陈远一怔,看向小亭正中的战录碑,果然变回了原来形貌,猜测道:“可能是升阶时的设定罢……嗯,按这上面来说,除了不会真的死亡以外,地阶的论武几乎便是真的了。”

那上面写道:夫地生于静也,尽以刚柔,静之始则生柔,静之极则生刚,刚柔相交而地之用尽矣。地阶论武,诸物现世,可单或数,论武战场,日月星辰,水火土石,随机幻化。胜者可三战,败即出,九日不得入。

陈远啧啧赞道:“这下更真实,也更严格了……咦,哪来的簪子?”

只见云秋心含笑从束发上取下一支青色玉簪,左掌抚过,花光雾气闪处,竟变成了一柄三尺长剑,双手握住一分,光气再闪,又变成了两柄,一柄稍长,一柄略短。

第二十八章花非花,雾非雾

这两柄剑鞘呈淡碧,形式高古,云秋心倒转剑柄,将那柄稍长的递过来,道:“我刚进来,这块地碑就不停震动,然后送了一柄剑给我,你放在碑上看看,很有趣。”

陈远接过,这剑入手甚轻,剑鞘非金非木非铁,不知是甚么材质,有种淡淡凉意传来,上面刻着三个小字:雾非雾,字体曲折幽暗,明灭不定。

拔剑一瞧,剑刃明如秋水,淡淡的青色寒光逼人眉睫,伸指一弹,剑作龙吟,久久回荡,陈远赞叹一声,放在地碑上,上面逐渐显出几排淡淡字迹来:

雾非雾:雾非雾,天明去,去如春梦了无痕,地阶幻兵,为神兵花雾分体之一,幻兵者,无常也,可穿梭现世,

此幻兵可化为剑、刀、枪三种兵器,另有基础形态,自行设定,

持此幻兵者,可随机变化三种容貌,自行解除或兵器离身三日后恢复,

可与地阶幻兵花非花合为天阶神兵花雾。

陈远大喜道:“这剑来的正好!”惊喜过后,他疑惑道:“白玉京为甚么要送你这样的一柄神兵呢?”

云秋心也微微皱眉道:“地碑上说我体质珍稀之极,属于不世出的天资,为保护故,赐此神兵,我拿到后发现竟能分成两柄,真是神奇。”

陈远手腕轻振,剑身幻成一团淡淡雾气,散了又聚,已变成了一把单刀,寒光闪动,刀锋慑人,再振处,刀鞘一闪,化作一团朦胧薄雾,附在刀上,转眼又合成了一杆青色长枪,枪身枪头浑然一体,他负在身后,使个藏枪势,闪电般舞了个枪花,感觉轻重长短无不如意,顺手之极,感慨道:“人与人真是不同,这白玉京也着实神通广大……对了,你手上那柄花非花有哪几种形态?”

云秋心左手抚过剑锋,剑身剑鞘凭空散去,原处出现一朵奇花,看不出甚么品种,花朵迎风摇曳,散成一副近乎透明手套,戴在她手上一点也瞧不出,她双掌一合,奇花散了又合,凝成一枚小小的精致铃铛,她轻轻旋了个身,银铃发出悦耳的清响,似是直接响在陈远心底深处。

陈远抚掌道:“很好,认识秋心的人,谁也想不到你转眼成就先天,成了一位一流高手,有了这幻兵,对我们的行动方便太多了。”

云秋心点点头,道:“我们两个排一下地碑罢,看看地阶的战场是怎样的。”

陈远取出维扬令,递给她道:“这是我晋升的奖励,多半和长生诀有关,那个少年似乎就是九言散人徐子陵。”

云秋心接过一瞧,赞道:“好美!”她反手将令牌按在地碑上,微笑道:“说不定也会显出甚么来……”话音未落,玉碑闪过七彩光芒,果然显出几排字来:

维扬物华,燕飞浪洲沙,绿岸睛好,风光入眼饱。

此令中所载物事为残篇,发动时会在十里内随机选取某一境界范围内人物进入幻境,所取人越多,武功越高,物事越全。

此令一月后若未使用,则通告白玉京。

此令一年后若未使用,则收回。

云秋心皱眉道:“这令牌使用时间明显是春天,现在才十月……”

陈远道:“难怪上次少林九阳事件,令牌主人不提前发动,看来他是想得到完整的九阳真经。至于时间的问题,无可奈何,不过主动权在我们,这消息暴露后,京师许多高手为了不错过机会,应该会马上赶往维扬等候,正好方便我们行动。”

云秋心微微点头,两人幻了容貌,齐齐伸指点上双排图案,顷刻白光一闪,二人消失不见。

黄昏,淡如月,枯草,在风中绵延成一种暗淡的芳翠,长侵古道,远远的接入一座荒城,望不到尽头,陈远皱眉道:“是胡人,不知是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还是蒙古?”

前方十丈外站着两名大汉,头发扎成小辫,脸上满是肌肉的油光,左边一人面上一条刀疤,气息隐隐勾连天地,右边一人耳朵上持了一串耳环,二人各执一把锋利马刀,甫一现身,也不打话,口中作喝,大步奔将过来,杀气腾腾。

云秋心道:“都一样。”陈远点头,两人相视一眼,左右分开斜斜围了上去。

转瞬四人已近在当面,两条大汉突地转向陈远,竟不顾后背空门大开,齐齐劈了下来。

陈远经过群玉之泪洗练,换胎换骨,几乎无视先天威压,当即步法一转,雾非雾出鞘,剑光如匹练飞起,刺向那耳环大汉胸膛,护体真气应剑而破,“噗”地一声皮甲碎裂,陈远面不改色,轻踏无尽藏步,闪过刀疤疾砍而来的一刀,真气催动,剑尖轻送,鲜血溅出,耳环大吼一声,仰面倒下。

那刀疤大汉面有惊色,吼了句甚么,陈远足尖点地,迅速后退,归剑摆手示意,大汉刀锋急舞,护住后背,转身一看,不远处静静站着一名少女,正按剑瞧着他。

大汉双目赤红,深深吸气,狂吼一声,声浪卷起一地枯草疾吹而去,一步跨出,人已到了她面前,一刀劈下,风声大作,云秋心拔剑斜击,“当”的一声大响,刀剑相交,大汉真气狂攻而上,忽觉对面剑上传来一股如大海般的轻涛,虽不凌厉却几不可挡,大汉面色紫红,一步步后退,竭力抵抗,正觉不支,刀上蓦然一轻,却是云秋心这一击已试出自身真气浑厚程度,撤剑右错步,顺着大汉气机破绽处,一剑点出。

陈远微微摇头,她这一式虽然时机拿捏的不错,但一身武功始终不是自身所悟,到底隔了一层,身法招式变换间不免有些迟滞,果然那大汉哈哈大笑,进步一刀平削,云秋心目中一片平静,蓦然点地后撤七尺,那大汉身法虽不见得多少精妙,却跨的极大,一步赶上,气机暴涨,刀锋转处,平地起狂沙,大见凌厉,旋斩在她左臂上,云秋心身法稍一停留,没能躲过,护体种玉真气被一击而破,“叮”一声,刀锋被银月甲挡住。

大汉一招得手,更不留情,一手刀法展开,光影霍霍,逼的云秋心一步步后退,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陈远微微皱眉,却始终按剑不动,只因看出云秋心是在熟悉武功,渐渐十招中已能还上一二剑,攻势渐多。

斗了片刻,那大汉刀势渐长,使到得意处,又是方才那一刀,平地起狂沙,斩向她左臂,此次云秋心却身形一闪,轻轻错了过去,反手一剑刺出,似有奇花一闪而逝,正中大汉胸膛,大汉左掌平格,刀锋回拖,不妨云秋心左右一晃,分出两个幻影,瞬息间围着他转了一周,剑尖在胸前背后划了一个圈,鲜血滴下,流成一个暗淡的圆。

大汉仆地,化光而去。

云秋心面有倦色,踉跄后退,身子一软,就要缓缓倒下,陈远冲上前扶住她,轻声道:“秋心,你认为武道中最重要的是甚么?”

云秋心紧紧握剑,脸色苍白,闭眼深深呼吸,轻轻摇手,陈远慢慢放开,她又是一软,晃了几晃,却没有倒下,终于挺拔立直,睁开眼,凝声道:“是我。”

陈远点点头,不再说话,白光闪过,二人回到湖心亭中。

地碑上多了四个字:双人一胜。

云秋心步上石桥,沿着小湖漫步,空中枫叶片片飘落,她伸手取了一片,轻轻旋着,垂首沉思。

陈远静静望着她,良久,云秋心展颜一笑,走过桥来道:“洛洛,第二场罢。”

陈远点头,二人再排,这场地形又是一变。

冷风呼啸如切,冻土坚硬如铁,远山之巅积雪,天空低低倾斜,似是将人心染成了一片湛蓝,触手可及,却是到了极高的高原上。

对手是两名喇嘛,一名红衣,手执一柄血红戒刀,煞气隐隐,一名黄衣,兵器却是一只银轮,寒光闪闪,二人站在前方五丈外,那黄衣喇嘛单掌一竖道:“请!”

陈远伸手道:“大喇嘛客气了。”

二僧不再说话,红衣喇嘛一步步走来,脚步声似是合着某种节奏,身上气势逐渐拔高,黄衣随后,手中银环徐徐转动,隐隐相合,云秋心上前一步,衣袂猎猎飞舞,她按剑静静瞧着,似是丝毫不加干涉。

红衣喇嘛气势越积越高,来到二人面前时,直与远山溶为一体,他只感觉从未遇到如此愚蠢的对手,竟似痴呆了一般,放任自己蓄势至如此地步,当下大喝一声,手中血刀当头砍下,挟着一股远山崩塌般的无形大势,压的风声忽低,他心中大为畅快,只觉这是自己平生巅峰一刀!

黄衣喇嘛手中银环渐歇,这先天少女面色苍白,身后那少年功力低微,更似吓傻了一般,看来又是两个中原世家名雏儿,自己已不必出手,同伴这一刀必将对手分尸四段……

蓦然一道剑光飞起,如诗如画,蕴有一种黄昏哀草的凄凉之美,淹没远山,淹没崩雪,也淹没了喇嘛。

黄衣喇嘛大惊失色,掌中银环闪电般飞出,呜呜急转,夺人心魄。

剑光如枯草原般蔓延过来,凌乱中却有种无形韵律,似是藏有无穷的生命之美,银环一入其中,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再轻轻一振,喇嘛也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北风却农事

陈远叹道:“好美!”

此时二人已回了湖心亭,云秋心微笑道:“那人只知堆积蓄势,看似与远山一体,其中却有好几处,很不美。”

陈远抚掌道:“很好,秋心你果然灵性高绝,只两场就见了我剑,美到极处,已然入道。你要走这条路,前期固然合你本心,只是想要到达终点,必要经历世间一切之恶……”他话语渐沉,瞧着她,目中满是担忧之意:你一颗心如此纤透敏感,能坚持下来么?

云秋心握住陈远双手,湖水般的眼眸凝视着他,轻声道:“柔弱未必不能坚韧。”

陈远沉默片刻,展颜笑道:“看来我要快点突破先天才是。”

云秋心嗔道:“群玉之泪洗经伐髓时,你已经可以晋升了罢?偏偏压制了下来。”

陈远道:“我贯通任督二脉不久,再借外力突破先天,虽然这等无上灵珍不比寻常,只是多半还要留下隐患,洗练壮大真气就够了。”

二人说了会子话,又排第三场,此番却是青山对出,碧水盈绕,满地茶花盛开,映在河里,像是给山峰穿上了一件花做的衣裳。

前方一株花树枝杈晃动,转出两个人来,青年英俊,腰间悬了一柄剑,女子清秀,双手合在身前,一见陈远二人,那青年含笑抱拳道:“在下点苍白鹭剑客,不知两位是?”

陈远摸摸耳朵,道:“在下华山小子,我们初出江湖,没甚么名号,惭愧惭愧。”

青年面色一整,笑容不见,傲然道:“我一人足矣,你们一齐上罢!”

他转首对那女子道:“清妹,你们段家虽然以指法称雄,但那六脉神剑却是厉害,将来我必助你学到,你且好好看我这一剑。”

那女子目中射出仰慕的光来,连连点头道:“嗯嗯。”

白鹭剑客飘然上前,喝道:“你们快快拔剑罢,莫要等我出手!”

二人相视一眼,云秋心一剑挥出,也不甚快,似是撷了一缕青山绿水神韵化入剑中,悠悠绽放。

白鹭剑客冷笑一声,拔剑龙吟,迅捷一刺,便如山巅白鹭凌空下击,风声飒然。

蓦然青山崩塌,绿水潮至,白鹭哀鸣一声,消失在山水间。

剑光过后,青年踉跄后退,满是不可思议,指着云秋心道:“你……你……”

云秋心静静瞧着他。

白鹭剑客怔了半晌,满脸通红,拱手道:“姑娘剑法如此高明,不知是哪家弟子?”

云秋心静静瞧着他。

他跺了跺脚,拉上那女子,身体渐渐透明,消失前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云秋心回眸一笑,白色容光闪过,二人回了湖心亭。

一瞧地碑,排战图都暗淡了下去,无法再进,果然是“胜者可三战”,二人便出了白玉京。

一夜无话,次日上午,秋日暖照,微风过云,云秋心在湖边练剑,陈远将那八瓣碎蓝玉搬到一块大石下,又取了剩余玉心,激发如丝剑气,细细切磋琢磨起来。

日将近午,云秋心过来时,陈远递过去一块玉佩,又埋下头去。

她接过细瞧,这玉佩径近二寸,晶莹剔透,灵光大见可爱,正面浅浅雕着一幅图,湖光湛然,云卷去舒,木叶萧萧落下,一人正在练剑,衣袂飘飘,正是她方才练剑的情景,转过去背面刻着两个字:秋心。

陈远道:“这是用剩下的玉心做成的,带在身上,对洗练真气大有好处。”

云秋心细细把玩片刻,戴在颈上,转过身去放入衣中,又看石边,放着三块差不多的玉佩,她敛裙坐在陈远身边,一一看过,一块雕着一座奇峰,上有一美人正在观云,反面刻着“颜歌”二个字,一块是少年练剑图,背面是一个进字,最后却是一片大雪纷飞,一个男孩背了个小小女童,正艰难前行,反面也刻着两个字:曲水。

再瞧陈远手中,一块玉佩早已成了形状,比这四块稍小,只是他正在发呆,似是不知该雕些甚么,最后索性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写,带在自己脖子上。

云秋心握了他手,柔声道:“曲妹妹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陈远苦笑一声,道:“这么多年,我早已死心,做这曲水佩,也只是存个念想罢了。”

云秋心默然,二人倚在石上,一时只有风声过耳,静了下来,。

到了夜间,二人又入白玉京,三战皆胜,云秋心天资当真灵秀无双,到了第七日上,已将他多年武功一一化入心中,并初步有了自己的道路,令陈远赞叹不已。

这日上午,二人计议已定,收拾了杂物,变幻了容貌,便离洞出林,将小船推入水中,向大陆驶去。

小岛渐行渐远渐不见,两个人都知道安详的日子已过去,前方藏着怎样凶险,谁也不清楚。

行了二三日,二人弃舟登岸,在海上尚不怎样,一到陆上,才发觉已是冬天了,小镇上行人尽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小孩们汲着鼻涕满地乱跑。

天过正午,日已西转,陈远卷着舌头向路人问明了方位,方知前方数十里外便是宁兴郡城,他袋中只剩一点碎银,沿海一带城镇大多富庶,当下便当了一小块碎玉,二人用过饭,买了两匹马,戴上竹笠,披了斗篷,扬鞭而去。

北风呼啸着奔过大地,只是二人内功有成,不畏寒暑,打马急行了五六里,忽见路旁田地里许多农人正在翻着甚么,不远处小棚下坐了下个瘦子,唾沫横飞,正在大声训斥,更有几个衙役在大吃大喝,呦五喝六。

陈远心中好奇,这一路田中都是空空,为何此处独独有这许多人?

二人轻勒缰绳,见田中这许多农人,多半是青壮年,手上脸上都裂了几寸长的口子,翻出惨白色的肉来,二人心中不忍,跳下马来,就近寻了一名中年人,陈远问道:“大叔,天这么冷,为甚么不等暖和些再干活呢?”

这人头也不抬,木声木气道:“官府的大老爷在,谁敢歇?”

陈远更奇,道:“即便是徭役,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看这活也不甚急,难道还有甚么期限?”

这人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珠木然转了半轮,哑声道:“这是王老爷……”

一语未了,忽传来一声大喝:“赵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这人吓的连连后退,摆手道:“我甚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二人一瞧,那瘦子并几个衙役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喝道:“你们两个是甚么人?扰了朝廷的徭役,担得起干系么!”

云秋心皱了皱眉,陈远冲她微微摇头,那几人奔到跟前,瘦子声色俱厉地道:“看你们年纪不大,哪里学的带刀佩剑!胡乱生事,小心家里……”

陈远上前一步,一掌拍在道路一块大石上,只听“喀嚓喀嚓”几声,那大石晃了晃,竟裂成几块,噗噗碎在地上。

那几人并附近农人吓的脸色发白,连连退了几步,这大石立在此地不知多久,风吹日晒坚硬无比,地主王老爷曾命人用斧劈了想搬去家里,岂料几条壮汉累的半死,斧刃卷的老高,只劈了几条白印,只得作罢,今日竟被这少年一下拍碎……

那瘦子脸色青了又白,眼珠一转,弯腰赔笑道:“不知少侠路过此地,有何贵干?我家王老爷最喜英雄好汉,不如少侠……”

陈远轻喝道:“公器私用,你们好大的胆!信不信我去郡城戚太守处说上一说!”

这下那几个衙役也连连拱手告求,那瘦子更是冷汗流满了三缕山羊胡,连声道:“少侠哪里话……”

云秋心轻蹙眉头,传音道:“恐怕他们会为难这赵大叔。”

陈远微微点头,冷声道:“这严寒天气,若是冻毙了几个人,传了出去,县令得个‘滥用民力’的罪名,你们谁担的起?”不待几人解释,他话风一转,自袖中取出张银票,递过去温声道:“这点子银两,几位去买点酒暖暖,让他们散了,归家去罢!”

那几人目瞪口呆,从来只听江湖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竟有少侠送上钱来,那瘦子不敢不接,抖着手接过一瞧,与众衙役喜动颜色,他收入怀中,直起腰大声喝道:“今日天冷,王老爷可怜你们,不用做了,都回家去罢!”

众农人互相看了看,初时无人动,怕是个玩笑,渐渐有人欢呼一声,急急跑了,片刻田中便空无一人,北风打了几转,无人可冻,叹息一声,冲上天了。几人转身看时,少侠早已打马而去,不见踪影。

二人奔出二十几里,见马儿渐渐流出汗来,便跳了下来,并肩牵马慢行,云秋心叹道:“我想了一路,竟发现只有你那样才最妥当。”

陈远摸摸耳朵,道:“不能拔剑杀人,纵使吓的再狠,他们终会忘了,找那赵三麻烦,只得如此,他们得了好处,就不会生事了。”

云秋心瞧着他,轻轻笑道:“华山高弟,给这等小人送钱,不怕江湖好汉们耻笑么?”

陈远伸手拈了她斗笠上一片落叶,悠然道:“不同的对手,不同的方法,这也是剑道……只是可惜,只能解一时之困。”

正说话间,前方路旁出现一间小小客栈,陈远道:“马儿累了,去歇歇再走罢。”

云秋心点头,二人便牵马过去。

第三十章风雪会

自有人牵马下去喂料,小二上来作揖问需,屋内颇有一些客人,正中一条大汉,左边一个冬烘,右边伏了一人,又零落坐了五六个,见二人进来,均是一喜。

这些人均是身负武功,自脱胎换骨后,二人便对江湖中人周身气机极其敏锐,此中更是有两个人气息深湛,隐隐勾连天地,似都是先天高手。陈远也不十分在意,二人在边桌坐下,要了一壶菱红藕白茶,片刻便上了来。

陈远启壶嗅了嗅,对云秋心点了点头,倒了两杯,二人捧在手里,浅浅品了一口,陈远赞道:“江南果然地灵,随便一个小铺,茶水就见不凡。”

此话一出,棚内几人都转头瞧了他一眼,那大汉摇摇头,那冬烘忽地摇头晃脑唱道:“噫!茶虽好,莫误了匆匆性命,到头来黄土一呀噫噫……”

陈远暗道莫名其妙,云秋心传音道:“这几人有些奇怪,像是在等甚么。”

陈远微微点头,回道:“不管我们的事,现在还早,传说高人异事都是晚上才出来的。”

“扑哧”一声,云秋心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如银铃,悦耳之极,与她此时相貌颇不相衬,惹的店内几人又瞧向他们两个。

这次陈远一一瞪了回去,云秋心冲他吐了吐香舌,大异平时娴静。

右边一个佩刀汉子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小子瞪甚么瞪,大爷瞧你两眼,是你的福……”

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甚么暗器,不及拔刀,举鞘便挡,挡个正着,正欲喝骂,岂料鞘上传来一股巨力,激的他凌空飞起,砰地一声,后背撞在墙上,屋子震了震,顶梁落下几片灰尘,这汉子身子发麻,眼前直闪金星,巨力一下子又消失,似是掉了下去,他定了定神,仔细一瞧,面前只半支木筷,静静躺在地上。

店内众人耸然,这一着击的人凌空飞起已是不易,撞墙而不伤更是难得,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极见功力,不想这少年小小年纪,武功竟如此高明。

正中那大汉本在踞案大嚼,此刻动容道:“好功夫!”

这佩刀汉子骇了一跳,手按在柄上,拔刀不是,不拔也不是,一张长脸白了又青,变来变去,甚是奇妙。

陈远点着半支断筷,冷然道:“饭可以乱吃,茶可以乱喝,人不要乱看,话不要乱说。”

那汉子唯唯诺诺,挪到桌子边,挨着屁股坐了下去,那冬烘怪声怪气道:“哟,淮西一刀刘杰竟被人吓成这样,真是大开眼界啊!”

那汉子跳了起来,指着他大声道:“冯保老儿,我们出去做过一场!看看你金华散客有甚么本事!”

那冬烘先生嘿嘿笑了两声,往后缩了缩,怪声道:“时候不到,我老人家才不白费力气。”

刘杰又低声骂了几句,终不敢动手,又坐了下去。

自陈远露了一手,众人就不停偷偷瞧他,颇不友善,陈远浑然不理,二人慢慢喝完茶,正要起身离去,却进来了一个怪人。

这人身高不过三尺,样貌却如八旬老翁,皱纹横生,一颗脑袋大的异乎常人,脖子里长了一个大瘤,手执一支比他还高的钢杖,冷眼如电,一进来便扫视全场,除几人外,大多人心中都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云秋心瞧了陈远一眼,似是说:现下还早,怎么有怪人来了?陈远摸摸耳朵:……

那怪人冷声道:“今年就这么点人么?”

角落奔出一人道:“老先生,已经过了十人,应该可以了罢。”

怪人冷哼一声,道:“也勉强凑合了。”话音刚落,店中两个人起身便走,正是陈远二人。

众人都吃了一惊,几人更有惶急之色,眼见二人走到门前,却谁也不敢发声。

那怪人仰头瞧了瞧二人,忽道:“你们两个要走?”

陈远拱手笑道:“喝完茶,自然要走,不知老先生有甚么见教?”

怪人哼了一声,扫视众人道:“不足十人,今年这茶会就停了罢!”

二人举步欲走,后面一人忽道:“少侠请留走!”

陈远转身一瞧,正是那淮南一刀刘杰,不由似笑非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刘杰脸色诚恳,抱拳道:“少侠功夫高明,心胸更是开阔,刘某万分佩服。”

陈远道:“哦。”

刘杰不以为意,凑近一步低声道:“少侠难道不是为了仙昙茶会来的么?”

陈远道:“哦?”

此刻店中众人全部关切注视着几人,刘杰左右瞧了瞧,低声道:“此处西去近三十里,有座仙昙山,产出一种仙昙奇茶,传闻可以洗经伐髓,精纯凝练真气,山中仙昙主人不敢独占此天地奇物,三年开一次茶会,有缘者皆可饮用,少侠不想去么?”

陈远干脆道:“不想。”二人转身便走。

众人面上皆在失望之色,那刘杰紧求道:“不足十人,茶会不开,少侠就成全我们罢!”

陈远道:“如此好事,怎么会连十个人都凑不够?”不再听此人说些甚么,二人大步走出,陈远唤道:“小二,牵马来!”

那怪人抬了抬钢杖,重重戳在地上,“砰”地一声大响,道:“今趟不足十人,往后都不要来了罢!”

众人大急,正中那大汉目光闪动,不见作势,身子晃了晃,已来到二人面前。

这大汉国字脸,浓眉大眼,甚是豪气,抱拳道:“小兄弟好,在下丐帮张放洲。”

二人停步,陈远还礼道:“在下洛青,张兄拦我二人去路,不知何意?”

张放洲放下手,道:“洛兄为甚么不愿去那茶会呢?”

陈远盯着他,道:“没甚么原因,不愿而已。”

店中众人也奔出来,那怪人也转过身,冷冷看着三人。

张放洲仰天哈哈大笑,道:“君子成人之美,此事又没甚么害处,洛兄何妨一去?”

他虽然大笑,陈远却又听道此人暗中传音道:“洛兄,这茶会大有蹊跷,与会中人不久大多失踪,我此来本欲查明真相,不料劝退了太多人,竟凑不够十人,洛兄武功高明,又有侠义之风,还望一助。”

陈远也大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张兄为何要屈我心意?”

大笑声中,他传音道:“张兄,他们既然拿起刀剑,踏入江湖,便要有死的觉悟,请恕我不能奉陪。”

张放洲呆了呆,长叹一声,侧身道:“洛兄自如此说,便请自去……”

话音未落,风声忽起,几人面前突然多了一人。

一个女人。

这女人一身黯淡红衣红裙,柳眉入梢,目如冷雪,美丽中自有种坚硬的温柔,她人一直在店中,只是从未开口,此刻如钉子般盯着陈远,喝道:“我请你喝茶,去不去?”

陈远摸摸耳朵,问道:“姑娘是甚么人,莫非是仙昙主人?”

这女人手掌一翻,亮出一块青铜令牌,傲然道:“六扇门无情座下魏薇!”

此话一出,众人轰然,那怪人也瞧了她好几眼,无情乃是当今四大名捕之首,名动天下,她座下之人武功定然高明之极。

云秋心牵着他的手紧了紧,陈远已知她心意:“秋心是想从这位六扇门高手身上或能打探出云伯父的案情么?”当下笑道:“六扇门请喝茶,在下自当从命。”

众人不由对他异目而视:此人先前死活不去,一听六扇门却立刻改口,武功再高也是软骨头!

魏薇冷哼一声,对那怪人道:“姓双的,这下可以了罢?”

那怪人一顿钢杖,飘然而出,道:“跟上来罢!”

众人纷纷跟上,魏薇随后,陈远为云秋心戴上竹笠斗篷,揽了她纤纤腰肢,展开身法,与张放洲向西奔去。

天色忽然黑了下来,更无一点星月,不知何时飘飘扬扬下起雪来,积了薄薄一层,强劲的北风裹着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冷的。

望着前方一串人影,陈远偏头对张放洲道:“张兄,你们劝退了许多人,又自报门户,不怕打草惊蛇么?”

张放洲脚下不停,笑道:“果然瞒不过你。这算是震慑罢!倒是洛兄,你为何突然答应了?”

陈远沉默片刻,道:“救人性命,毕竟是好事。”

张放洲道:“纵使如此,你带上这位姑娘,未免有些危险。”

陈远淡淡道:“无妨。倒是这茶会失踪了那么多人,为何还有人来?”

张放洲瞧了云秋心一眼,叹道:“贪欲罢!”

陈远沉吟道:“这茶会有多少年了?你们可有甚么计划?”

张放洲道:“大概是九年前开始的罢,不断有江南武林人士失踪,只是江湖上仇杀死亡颇多,说来惭愧,本帮远在洛邑,本来也没注意到此事,只是三年前失落了一名七袋弟子,我追查了许久,月前才抓到一点蛛丝马迹,中途正好碰上了这位六扇门的魏姑娘。”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话音顿了顿。

陈远问道:“失踪的人都有甚么特征?”

张放洲道:“大多是小门小派,江湖散人,有几个名门世家弟子参加了,却是安然无恙,这茶会的名头也是他们暗中传出来的。”

风雪更大了,天地渐渐一片苍茫白色,陈远问道:“武功境界呢,可有先天以上人物?”

张放洲道:“这倒似没有,多是任督境界。”

陈远沉吟一会,道:“是哪几家名门弟子参与了又没事的?”

“嗯……最有名的算是薛家,其后是江东一带王李周赵几大世家子弟好像都有一两个人。”

陈远与云秋心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一片沉默中,不觉奔出二十许里,张放洲赞道:“洛兄好轻功,带了人依然如此灵敏。”

陈远笑道:“张兄过奖,前方莫不是到了?”

前方雪色中,隐隐一点灯光晃动,似是有人前来迎接。

(三世孤独感,方觉今生美人叹。

飞匠开铁山,巴水灵狐悄探看。

感孤独感觉、巴山铁匠飞、fox今生三位,以此诗谢,望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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