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为众人气机所激,翻滚不休,荡出一大块空地,现出十余人来,除了一个执禅杖傻乎乎的和尚外,尽皆精英内敛,气度高华,神兵争鸣,意志凝练,联手之下,虽不动,已压的地面隐隐裂开。
只是并无杀意。
傅君婥一颗心不住下沉,为师弟,更为高丽。
“中土有这么多优秀年轻人,即便我刺杀了那狗皇帝,也……”她思及此处,心中一酸,战意陡消,瞪着林秋池道:“三天后将我师弟交出来,如果不办,我就不信你们这么多人,会一直呆在一块!”
“无量天尊!傅姑娘不妨回高丽一看,可能令师弟已经回转了,也未可知。”接话的却是纯阳子,这道士此刻笑吟吟地,单掌稽首道。
“哼!”傅君婥罡气一震,笼罩周身,斜斜飞天而起,划出道美妙曲线,落在一幢大屋顶上,白衣一闪,便不见了。
众人互视一眼,虽然斗意勃发,却也知不是时候,便散去了。
陈远冥目趺坐,气息幽幽,曲水闻盯着他的脸庞看了半晌,直到陈远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的吓人,方松了口气,小小食指指点着怀中小小猫脑袋,嗔道:“看你还去逞能!”
小白猫耳朵抖了抖,尾巴卷了卷,大眼无辜地望着主人,“喵”了一声,似乎颇为委屈。
一阵轻风掠进屋中,其香淡远,正是苏春水,瞧了瞧陈远脸色,向她点点头,笑了笑,道:“多半无碍了。”
曲水闻眨眨眼睛,问道:“那白衣女退了么?”
“嗯,她似乎心中有障,忽然便退了。”苏春水伸出掌来,正躺着长生金诀与一枚弈剑幻武令,瞧着曲水闻,柔声道:“这本是陈兄之物,只是明日我还须用它一用,过后便还,曲妹妹莫要见怪。”
曲水闻摸摸猫脑袋,正要说话,身后传来陈远声音:“无妨,这部长生诀一共可供七人修习,苏姑娘尽可选了去练。”
“远哥哥你好了么?”曲水闻大喜,转身扑过来,挨在陈远身边,抓住左腕,一探脉息,其静也柔深,其动也刚远,果然是将好之像。
“七人么?”苏春水沉吟片刻,嫣然笑道:“果然不愧长生之名,即使在天阶心法中,也是排在前三了。”
“这秘籍还有次数限制么?”曲水闻平时贪玩,不喜看书,不明所以,因此问道。
“是人数,不是次数。”苏春水解释道:“师门所传的心法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在幻境中出产的天地两阶武功才限定了练习人数,地阶十至数百,天阶为三到九人不等,越少品阶便相对越高。”
曲水闻眼珠一转,拍手道:“是不是只一页长生诀便能造就像少帅寇仲与九言散人徐子陵那样的大宗师,而七页七人,几乎便是只有一人可练,所以品阶极高?”
苏春水点点头,又道:“这类武功,修习极难,方法不一,若无夙缘,即便挑了一千人来练,也是练不成一页的。”
陈远心中一动,又听苏春水道:“我所修剑典,并不比长生诀逊色多少,只观其精妙后,便奉还陈兄。”
陈远点点头,道:“苏姑娘想必是要观水诀了?”
苏春水坐下来,笑了笑,道:“嗯。”
两人却都没提水页既在王林与林秋池手中,又如何观其妙。
曲水闻又道:“那这七人限制是不是说,这七人可以只练一页,也可七页全练?”
“正是如此,只限人数,其余无碍。”陈远摸摸她的脑袋,说道。
“陈兄伤势如何?”苏春水转而问道。
陈远沉吟片刻,叹道:“入微一击,分割破击,如利刃切纸,势如破竹,凌厉异常。我虽然只接了一招便退走,脏腑也大受震动,如果不是我真气质地纯凝,又长于温养,多半明天就不能出手了。”
“可有体会?”苏春水听得屋外渐渐响动起来,正是那几人在分派人手,以备明日擂台。
陈远点头又摇头:“若有所得,细细想来,却又抓不住。”
“若即若离,正是空明处。”苏春水站起,道:“陈兄莫要着急,我出去瞧瞧,就麻烦曲妹妹了。”
“我还没那么脆弱。”陈远笑笑,道:“小闻也去罢,这种场合,你们站在那儿,就是力量,于门派也有益处。”
曲水闻还要再说甚么,却见陈远挥了挥手,微微一怔,便随着苏春水出去了。
屋中忽然沉静下来,陈远仰首望顶,不断回想傅君婥那入微一剑的每一个细小颤动,正对自己虚处,越想越觉可怖,不由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我招方变,她就能以神遇之,立刻变化,凭借境界上的优势,以无厚入有间,分而破我,无上更体的剑法也没甚么用处……这样看来,想要越级击杀,惟有剑法再进一步,入神而明之,才能抢在她变化之前,不给这样的对手凭境界硬压的机会。”
陈远站起,身子晃了晃,来到桌前,提笔悬腕,一笔一画写了个“明”字,清肌横骨,周正无斜,透纸三分,极见功力。
“明,明……”陈远放下笔,凝视着这个字,渐渐出神,“知而为明,非但是知过去事,更要能知未来几个瞬间的变化,方能抢占先机,提前封死对手。”
“弈剑术似乎也不大对,那更多是凭搏杀经验,敌人气机变化,而猜出来的,正如国手对弈新人,自然无有不中,一眼看透数十招后变化,未到中盘,便已致胜。但对方若也是国手,水平相当,诡机荡飞,那样谁也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便是对的。”
“明则不然,是知,而不是猜,凭的是冥冥中的玄妙灵机,这却需要强横的元神……”
“神而明之,神而明之,神强而后明之,入微境能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也是此因。”
“元神不够强横,全是镜花水月啊!”
陈远思绪渐深,“如果说后天尚是练气,那么先天就更侧重于神,如此才能感悟种种际遇物事,领会微妙天机,更上层楼。”
“这先天食气术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创出的,以天地元气补我一身精神,简直匪夷所思,几非人力所能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人之精气神,生时盈而后为红尘侵袭,与物相刃相磨,渐渐有亏,这食气术合了天人妙要,真是鬼斧神工,造化手段……”
陈远吹了吹纸,又想到风清扬传他破气式时说,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却没提具体修炼方法,想来也是没法可说,功夫不到,说了也无用。
前八剑陈远已融成了一招破武式,才进阶炉火纯青的无招之境,这破气式暂无可想,只能以食气术耗苦功了。
陈远转念一想,精气神三者,破武式近乎精,对应各种拳脚兵刃的实物招数,破气式不用说,九剑中却没有一招破神式,不知为甚么,莫非比破气式更玄妙,无法可传,还是各人不同,只能自行领悟?
“唔,元神却是无法直接攻击,只能以剑意袭之,这招叫破意式似乎更好。”陈远兴致上来,“若是习练有成,破武,破气,破意,想来不错,如能将这三式再溶成一体,一招甫出,敌人精气神皆斩,多半是很厉害的。”
一想到新妙武功,陈远按下心来,细细沉思:“破武须以实剑,破气便要虚气,破意呢?武道意志由心而发,由灵觉溶了自身武学领悟,合以真气,凝练而成,无形而有质,剑、气都不成,必要以剑意破之……唔,慑魂大九式中招魂引这一式颇有几分用处,嗯,还有这式魂兮归来,配上问魂归处……”
烛火摇曳,各式剑法过往战斗纷至沓来,绵延展微,陈远若有所思,若无所思,渐渐入了一种空明定境。
屋外叮当砰击之声逐渐变大,又慢慢变弱,俄而沉寂下来,悄无虫鸣,不觉间东天便露出微白,旭日跃出,蒸发雾气,驱散血云,一片春光好天气。
如果没有那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的血腥味的话。
亦若是没有西方天际那一线隐隐血色的话。
陈远被曲水闻喵喵地拉了出来,上了城墙,不禁伸了个懒腰,望着西城郊一夜赶搭起来的三十六座擂台,还有那远远看着的幸存幻境中维扬居民,心中感慨,对纯阳子道:“纯阳道兄,那张围城血图,我想再看一看,不知可否?”
此刻城墙上共站了二十余人,除了那十三位外,还有寇徐二人,与几个中门小派之主,城下闹哄哄的,人人拿着一面竹牌,围在一座座擂台前,等待好戏开场。
“自是无妨。”纯阳子笑吟吟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轴,递给陈远道:“道兄若能瞧出其中玄机,便大善了。”
陈远接过,笑了笑,也不展开,只是极目眺望。
“无量天尊!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下去罢!”
纯阳子当先纵起,大袖飘飘,御风般滑了数十丈,飞到三十六座擂台中间高台上,顿时满场喝彩雷动,余人也各展轻功,如飞天一般,划破长空,却只有十一个人降在中台上面,其余人刚到半途便力尽气竭,不得不落下来,老实纵跃而去。
陈远跳上凸凹女墙,坐了下来,双腿垂空放在外面,对两位少女笑道:“坐在这儿看,另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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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韵纪事》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诗词歌赋。
心有千头万绪,雾里看花,笔墨深处。
自古庭深几许,天涯海角,觅知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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