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爆发的光热散去,永恒的月光淡淡地洒下来,六人靠近大坑,挥散青烟,见里面空空荡荡的,甚么残渣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熔化琉璃的透明物在最深处零星地映照着天上的光辉,像是星星。
却有一点不同,天上的星星是冷的,这坑里的星星却热极了,简直像是炙热的岩浆在缓缓流动,带来一股逼人的热气,烤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隐隐现出形质来。
“看来是没有死……”陆小凤断然道,“不然那柄剑总不会消失的。”
司空摘星咋舌:“这真是我们联手一击的威力?”
“看来是的……”花满楼低声说道,“只是还是给宫九跑了。”
司空摘星轻飘飘掠起,凌空翻了几个跟头,片息间查遍方圆数十丈,幻影般回到原处,摇头惊叹道:“没有血迹,也找不到逃跑的痕迹……莫非此人竟如此厉害,硬生了我们联手一击,竟半点也没受伤?”
“不。”西门吹雪收剑而立,淡淡道:“他受了伤的,重伤。”
叶孤城还鞘,站直了道:“只因方才瞬间爆发出的光热,将他的伤势尽数封在了体内,即便有创伤,也是没有血迹的。”
陆小凤沉吟着,目光闪动,缓缓道:“不知这伤势凭他自己,能不能痊愈?”
花满楼衣袖微动,道:“你是说?”
陆小凤道:“嗯。”
陈远一直站在坑边细细察看,似乎要生生看出一朵花来,此刻忽然道:“仅凭他自己,是无法痊愈的,并且三个时辰内若不好转,宫九此后是决计无法再动武了。”
这语气极肯定,显然陈远极有把握。
几人相信他的判断,陆小凤抚掌笑道:“很好!若情报是真,那这岛上除吴明外,无人有比宫九功夫更高,那就要看那小老头舍不舍得为他大耗真力疗伤了。”
——若是舍得,固见得他师徒情深,吴明也必将大耗心力,说不得便无法应付自己一众外敌了。
——若是不舍得,岛上众人多半要人人自危,不肯出力,适才观宫九性子,高傲而无情,若是小老头见死不救,或许会因失去一身高明武功而心生嗔怒,反咬一口?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好事!
司空摘星拍手嘻笑道:“这人真是个傻子!好好的不呆在家里,非要跳出来充大头蒜!”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不出手,只是调和我们的招数,除了此着外,想必另有深意?”
他问的,自然是陈远。
此言一出,诸人都瞧向这青衣少年。
方才这位武功通神的年轻人,只是略略出手,将几人攻势运转变化,浑成一体,最后关头引爆开来,自己却没使半分真力。
“若是他再加上一分力,多上一根稻草,想必宫九就要立毙当场了……”
陈远笑道:“果瞒不过你们眼睛……宫九逃回去后,吴明必将看到他身上伤势,我若出手,此人多半便可瞧出我的一些虚实,颇为不妙。”
这理由虽然可信,毕竟陈远是要自己最后单独与吴明决战的,但花满楼沉吟着,道:“即使你没直接攻击,那一手调理五行阴阳的手段也必将落在吴明眼中。”
——这也是虚实。
陈远平静道:“皇帝本善于此,若是吴明连这也瞧不出来,也不配让我亲自来杀。”
诸人一怔,均觉这平静话语中蕴了道不尽的王道霸气,简直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若是旁人来说,必笑掉一地大牙,但若是由天子来说,却又似乎理所应当。
陆小凤揉揉鼻子,想了想,道:“你是想让吴明错以为,这一路上的拔风散雾,都是如此这般,由我们五人出手,经你调理阴阳,方能做到,从而错估你的实力?”
陈远目光一闪,道:“不错。”
“但有一点问题,”陆小凤沉吟着,道:“若是吴明眼光高明之极,出乎我们意料,连上你故意让他看到如此情景,都能瞧出来呢?”
陈远笑道:“他便是瞧出来了,也只能骂我心计深沉,不要脸皮,设下迷障害他,又能怎样?”
众人一时无语。
“好一个厚颜的皇帝!端地不要脸皮!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无名岛深处,一间密室内,小老头吴明翘起花胡子,瞪着小眼睛,破口大骂,几乎便要上蹿下跳了。
床上跌坐着个青年,本来英俊的脸上,此刻却是头发也光,眉毛也净,整个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尽是如死人般的苍白颜色,气息微弱,呼吸急促,浑不似身负上乘内功的高手。
正是不敌六人合击,重伤狼狈逃遁回来的宫九。
“师父,你这是在骂谁呢?”
密室中最后一人,却是个美人,黑纱青罩,体态风韵,眉目清正,正是沙曼。
“还能骂谁?还不是那个无耻的前任天子!果然能做好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面上好似调油,内里刀剑闪亮的货色!”
吴明骂着骂着,似乎想到了甚么,怒气渐渐收敛起来,又细细为宫九诊了一回脉相,察看了身上几乎焦成一团的伤势,沉吟起来。
“师父……”宫九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周身气息急剧波动,忽然喷出一口黑血,睁开眼睛,痛苦哀求道:“还请您老人家快救我一救……”
一语未了,宫九面上忽然现出异样通红,整个人散发出滚滚热浪,像是有熊熊大火在他体内疯狂燃烧!
却是一时失了镇压,他体内伤势骤然又爆发出来,骇的宫九忙忙收敛心神,运转真气,再不闻外界一点声气。
沙曼纵然平时与这个师兄不怎么和的来,此刻看他浑身毛发尽赤,狼狈平堪,半点也瞧不出平时高傲冷漠的神态,不觉也可怜起来,便娇声道:“是呢,师父,还是快将师兄救回来罢!”
吴明背着手,驼着腰,在室内来回走了几趟,忽然道:“徒弟啊,你可知,我要治好宫儿这伤势,要耗费多少真力心血?”
沙曼呆了一呆,吃吃道:“难道……难道师兄这伤,连师父也没有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