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樵夫吃了一惊,“是吗?”看看四周,指着旁边的一片树林,对胡栓说:“你们从这片林里穿出去,后边便是缓坡,虽然不好走,但勉强能过,那伙强人就在那坡下埋伏着,你们小心点绕开大路过了坡,就没事了。”
胡栓说:“谢谢你。”那樵夫摆了摆手,急急离开大路,朝漫山坡上斜穿过去。
胡栓三人顺着樵夫的指点,钻进那片树林,这里遍地生着藤萝野草,极是难走,高树遮天蔽日,矮树丛丛密布,树林里一股腐叶的气息。石锁在前边趟路,胡栓搀着阿宁,跨过横倒的枯木,绕过半人高的爬藤,踩着半尺厚的腐叶,艰难向前走去。果然如樵夫所说,过了树林,便是一片缓坡,三人松了一口气,抹一把汗水向前望去,只见坡上巨石层层叠叠,象是一片石林。
石锁说:“在这里歇一会吧,顺便观察一下那埋伏着的强盗在哪里。”
胡栓和阿宁早已经累得不行了,便找了个高大的巨石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往下边的大路上看,找了半天,却没看见强盗的影子。
坐了一会,喘匀了气息,阿宁又想起那两个扛着人头的人来,问胡栓:“他们杀了人,却把脑袋拿着,是去山寨里请赏吗?”
胡栓摇摇头,“不知道,强盗的逻辑,咱们是猜不着的。”
石锁在旁边小声说:“注意,有人过来了。”
向下望去,果然顺着大路,远远地走来两人一骑,前面一个人骑在马上,穿着光鲜,似是有钱人模样,走在后面的两个人提着包袱,象是仆人。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越走越近,从坡上往下看得甚是清楚,那马脖子上的铃铛不住“叮铃”作响。
“呀,”阿宁惊叫道:“他们这样走大路,那岂不是正中埋伏?怎么告诉他们啊。”
“不行,”胡栓说:“咱们一下去,势必让强人发现,只好先看看动静再说。”
眼见那三人对眼前的危险毫无察觉,顺山路走到坡下,此时,坡下路边的几块石头,慢慢地动了,胡栓等三人睁大了眼睛,发现原来是几个人穿了石头色的灰衣服,蒙着头,因离得远,还以为是乱石中的石头,所以没有看见。其中两个蒙了头的人不慌不忙地走到路中间,还有至少两个人,伏在路边石头后面没动。
那主仆三人见路上忽然来了两个蒙面人,赶紧站住,吓得回头就想跑,那两个蒙面人身手甚快,一前一后,拦住那匹马,其中一人一伸手便将骑马的人揪了下来,摔在地上。那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啊呀”喊叫着冲过来,伸拳便想打,而两个蒙面人动作更加敏捷,一拳一脚,两个仆人都被打倒在地。石锁小声道:“功夫不错。”
听其中一个蒙面人喝道:“留下钱财马匹,绕你们性命。”
那一主二仆都被摔在地下,连喊绕命,听说不取他们性命,喜出望外,爬起身便跑,那两个强盗牵了马,拿了包袱,回到路边,另外两个原来隐在路边的强盗也走了出来,四个人打开包袱,检点着里边的钱财物品,不住放声嘻笑,样子甚是得意。
忽然,一声阴沉的断喝传来,“慢着。”
四人吃了一惊,却见路边一块大石上,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戴顶斗笠,手里拿着一张黑黝黝的弓,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胡栓石锁三个人正在高处看着这场抢劫,自忖无力相助,因此没敢乱动,却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这个戴斗笠的人突然出现,也吃了一惊,赶忙缩了缩身子,一动不动。
只听一个强盗惊叫一声:“张神箭!”
四个强盗放下包袱,神色紧张,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张神箭,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黑吃黑吗?”
那戴斗笠的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和你们黑吃黑,我还没那兴致,我找你们只是查一件事情,前几天,刘梁道上,劫了一个马帮,是你们干的吗?”
那高个子摇摇头,“不是。”
张神箭又哼一声,“是与不是,我要检查一下你们的行囊。”语气甚为蛮横。
那四个强盗以众敌寡,却是颇为紧张,分四个方向将张神箭围在当中,其中两人还从腰里抽出刀来,握在手里。张神箭望着高个子阴沉沉地说道:“这么说,你们神农四鬼要和我动手了?”
“你欺人太……”一个强盗话音未落,张神箭已经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径直往高个子的身上撞去,高个子手上也快,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向前,张神箭正从石头上往下跳,眼看匕首就要直穿他的身体。
忽听“当”的一声轻响,高个子的匕首已被拨开,黑影一闪,张神箭滚落地下,而高个子闪在一旁,脸上被弓弦划开了一道血痕。
张神箭还未站起,另外三个强盗已经攻了上来,持刀砍下,张神箭在地下身子一蜷,以弓作刀,使了一式地趟刀法,两把刀砍在弓背上,当当作响,而张神箭已经跃起身来。
高个子不顾伤痛,再冲上来,一把匕首连连直刺,迅捷无比,势道甚是勇猛,张神箭也被逼得后退几步,借大石避开高个子的攻击,另外三人从三面围过来,张神箭左手持弓,右手一扬,高个子叫道:“小心袖箭。”话未说完,一个强盗脸上已经中箭,一支小小的红色羽箭插在腮上,登时血流满面。
这边激斗,上面坡上胡栓三个人看得出神,胡栓小声对石锁说:“这个张神箭好武艺,如果是你和他斗,结果会怎么样?”
石锁摇摇头,“打不过,如果是正面光明正大地对打,我也许能支持一阵,但是他动作阴险,经验老到,如果真动手,我恐怕撑不了多久。刚才那袖箭,就不好防。”
那边正在激斗的五个人中,又有一个强盗中了一箭,大叫一声,捂着脖子退在一旁,张神箭长弓抡起,和强盗手中的刀碰得叮当作响,以一敌四竟然渐占上风,忽然,张神箭“啊”地叫了一声,突然一纵身跳向旁边。
那几个强盗正难以招架,忽见张神箭跃开,不明就里,那高个子顺着张神箭的目光看去,也“啊”了一声,持匕首退开。
只见顺着山路,走来一人,那人头戴黑帽,脸色死灰,身上穿着宽大的寿衣,身体僵直,胳膊和上身不动,腿也不弯,一点一点向前移过来,活脱脱便是僵尸,胡栓等三人都认得,那僵尸的面容,正是先前看到的那个被人扛在肩上的人头。
阿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靠在胡栓身边只顾发抖,胡栓握住她一只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眼见那僵尸越走越近,跳了几跳,站住不动,眼睛紧闭,面如枯槁,僵硬地立在当道。
张神箭撒腿就跑,那几个强盗也顾不得再打斗,一窝蜂向后跑去,连包袱也扔在了地下。
过了片刻,从山路上又走来一人,穿着麻布长衫,手里提着一个马鞭,正是先前见过的那扛人头的人的同伙,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前来,拾起强盗扔在地下的包袱,扬了扬马鞭,前面那僵尸又慢慢向前走去,只是不再跳,仔细看去,走得快了些,上身依然不动,腿却有些能够弯曲的样子。
眼见这一人一尸转过山角走远了,这边趴着的三个人才爬起身来,胡栓对石锁和阿宁说:“知道了,这是赶尸。”
“什么赶尸?”石锁问。
“这是湘西的风俗,人如果客死他乡,尸体需得运回故乡安葬,但雇车马费用太大,就有人雇这种赶尸人,把尸体赶回来。据说赶尸人念动咒语,尸体就会自己走路。”
“我也听说过赶尸,可是,这是真的吗?”阿宁问,看样子她还惊魂未定。
“你觉得呢?”胡栓反问道。
“我不知道,”阿宁脸色仍然发白,“我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太可怕了,青天白日的看见僵尸,要是我自己,肯定昏过去了。”
“不对啊,”石锁怀疑地说:“第一次咱们看见的,是两个人扛着个人头,可这回,这个人头,就变成僵尸了。”
胡栓说:“我想,这里的秘密,让咱们撞破了,说僵尸能自己走路,被人赶着回家之类,显然是胡说八道。但赶尸既然是一种风俗,那就说明确实有很多人死去后是被这样赶着回家安葬的。”
“你说僵尸是人装扮的?”石锁问。
“对,”胡栓说:“赶尸人运尸体回家,其实只是把尸体的头给割下来,当然肯定得作好防腐,只把头扛回来,如果遇到人,就把头举在头上,自己穿着宽大袍子,缩在下面,装扮成僵尸的样子。反正不论是谁,遇到这事都会害怕,谁也不敢向前仔细察看。”
“那,运回家一个头,身子没有,主家也不会干啊。”阿宁睁着大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