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等我?”楚风闻言微微不解,“是什么人?”
“之前拦路的那些家伙。”小六子塞了满嘴的桂花糖,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楚风皱了皱眉头,心想,那道那些家伙如此难缠,事到如今还想从自己这里敲诈些钱财么?
握着笔的右手垂下,大袖垂落,刚刚好盖住了笔杆两端,若是不细看,是不会看出什么奇怪的明堂的。
对方来意到底如何,猜付无用,徒扰人心。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多想,直接会上一会。
“我去看看。”楚风淡淡道。
“唔唔!”小六子正专心致志的对付一大块桂花糖,哪里有时间说话?
推门而出,楚风横扫一眼,果然瞧见当日拦路的那些乡民,这时候正在门前或站或坐的闲聊,见到门开,他们立时都站了起来。
“诸位找我?”楚风淡淡发问。
“楚郎君!我们几个是来给您赔罪的!”
为首的长者连忙走上前来,一脸悲痛自责,冲着楚风连连施礼。其他的年轻人也连忙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楚风不愿受长者礼,侧身避开。
“楚郎君,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当初并不知道您是程先生的高徒,否则断然不敢做这等事情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为首老者卑躬屈膝。
前倨后恭之人,楚风素来是看不起的。但他自觉没有必要与这等人一般见识,这时候真的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之类,也是他所不屑的。
于是楚风只浅淡一笑,道:“诸位之前不过是一番玩笑,何必挂心。楚风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诸位也不必担忧。”
说罢,也不与他们几人多言,转身回了院子。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时弄不明白楚风的态度,却又无法再问。看着紧闭的房门盘桓了一会儿,便各自去了。
楚风转回时看着仍在专心吃桂花糖的小六子,笑道:“糖什么的虽好吃,但是不能多吃,否则会长蛀牙的。”
“什么叫蛀牙?”小六子瞪着眼睛看他。
“就是虫牙。”楚风起了几分奚落的心思,调侃道,“你想啊,糖这种东西,不单单是你喜欢吃,其他的小虫子蚂蚁之类的都喜欢。你吃的糖残留在牙缝里,到了晚上,小虫子什么的就会趁你睡觉的时候,钻进你的嘴巴里,在你的牙齿里安家落户,你的牙就变成虫牙了。”
小六子听得骇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溜圆:“你骗人!我的牙又不是空的,又没有洞,虫子怎么住的进去!”
楚风眨了眨眼睛,顽皮道:“没有洞他们可以钻,不是空的他们可以慢慢的清空嘛。”
小六子猛地捂了牙齿,不可置信的问:“那岂不是要被疼死。”
“是啊,”楚风伸手掐了掐他的小脸蛋,“难道你没见过牙疼的人么?”
小六子瞪视着楚风,也不说话,只是在脑子里勾勒着楚风所描述的场景。真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却又不想在楚风面前露怯的,于是只凶狠的瞪着楚风,半晌没说话。
“好了,我问你,刚才来的那些人,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来路?可做过什么好勇斗狠的事情么?”楚风问道。
“不知道!”
小六子瞪着他,甩出三个字来,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楚风无奈苦笑,只好先行作罢,不去管那些俗事。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流露出几分暮色来。
楚风见老师的房门紧闭,看起来是真的睡了,便不敢去打搅,只与小六子和车夫告别。
车夫看楚风要走,便主动要送,并解释道:“之前先生也吩咐过的,说是要我每隔三日负责接送楚郎君来回,这次正好跟着郎君一起走,认认路。”
楚风来田罗村时,大包小裹的带了一堆东西,毕竟之前拜师仓促,连束脩都未曾准备,这一点让楚风有些不安心的,于是此次补上,这时全都放到厨房里了。没有什么贵重东西,程源先生本身也能猜付到楚风家境寻常的,并不看重这些。
来的时候雇了车,因为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就先行将那车夫打发了。反正到杭州城内不过十里路,走起来并不困难,而且沿途风景又很不错,赏心悦目,良辰美景,可入眼,可入画。
对于车夫的提议,楚风想要推辞,但那车夫却是个直肠子,答应了程源先生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硬邦邦的不肯接受楚风的拒绝。
倒是车夫的妻子,也就是厨娘这时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质朴的妇人冲着楚风见了礼,笑道:“楚郎君,外子嘴笨,说不清楚。其实送您来回也不是单独的事情,我们时不时也要从城内买一些东西回来的,平素也都是外子驾车来回走动。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缺一不可,三天两头的总得进城一趟,好歹是顺路,楚郎君又何必推辞呢。”
楚风听了,这才作罢,笑着谢过。
“楚郎君也别着急走,晚食马上就做好,您吃完了饭再回去。外子也跟着一起用了,也省得奴家回去之后再热一顿,您说是不是?”厨娘又道。
楚风看了看在一旁憨笑的车夫,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柳大娘兰心慧质,真是十个男人都说不过的。”
厨娘本姓柳,楚风便以“柳大娘”称呼。
其实这柳厨娘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说不上美,但是淳朴中透着几分乡土味道的灵动,尤其一番厨房中的好手艺,也称得上是个村中的名人。
用“柳大娘”这样的称呼未免将人叫老了,可是如今风俗如此,而且她又是已经嫁人的妇人,楚风总不好以“姐”称之。
听着楚风对自家妻子的赞扬,车夫不禁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是,我嘴笨,好在娶了她。”
楚风也不再推辞,与大家一同在厨房用了晚饭。柳厨娘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楚风再怎么说也是郎君公子,不应该与他们这些下人同食的。可是小小院子里就这么几间屋子,程源先生还在安眠,除了厨房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房间可以吃饭。
楚风并不在意,柳厨娘却是一再的道歉,返到弄得楚风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大娘,您要是再这样客气下去,以后我也不在你这里吃饭了。”楚风微笑道。
“是了,这是奴家想的不对!”柳厨娘笑道,“楚郎君是程源先生的徒弟,那就是我们的半个主子。大家都是一家人,原本就不需要太过客气的,对不对?”
楚风笑道:“主子什么的算不上,一家人倒是真的。”
众人谈笑间吃完了一顿晚饭,小六子倒是吃的极快,饭量也大。一大碗米饭就着些菜汤囫囵吞了,两个腮帮子股股的瞪了楚风一眼,便匆匆忙忙的跑去玩了。
“这孩子素来脾气大,不过看起来跟楚郎君相处的很不错呢。”柳厨娘笑道。
楚风惊奇:“这样叫不错呢?”
“是啊!”车夫笑道,“楚郎君不知道,这小家伙要是遇上那种看不上的家伙,别说冷眼了,动手就会打人的。要是没有程源先生管着,那得天天上房揭瓦!”
“这孩子是从小就跟着程源先生的?”楚风有几分好奇。
“说不上,但是比我们来得早。”车夫回忆着道,“程源先生是两年前搬到咱们田罗村的,那时候小六子不怎么说话,程源先生的性情……更是不爱说话的,两个人就僵着。那时候虽说院子里加上我们夫妻两个也是四个人,可是特别冷清了。”
“是,小六子也不跟村里同龄孩子们玩,只是自己鼓弄着什么。村里孩子主动来找他,他也跟着玩了几天,但是没两天就把那孩子揍了,之后也没有孩子敢跟他玩了。”柳厨娘叹息一声,“那孩子力气大,我寻思着,也未必就是真的跟人打架。怕是随意推搡了两下而已,只是这孩子面皮其实很薄,就这样僵在那里呢。着实孤单。”
“小孩子嘛,长大些估么着就好了。”车夫憨憨道。
柳厨娘身为女人要敏感些,这时候叹息一声:“希望如此罢!”
楚风便不再多问,只是又想起了之前来谢罪的老者,开口问了他们的来历。
车夫和柳厨娘面面相觑,迟疑着道:“那是村里的一霸,听说早年间做过土匪的,被官府收拾过,如今年纪大了,并不打家劫舍,只是偶尔还会做些类似的事情。”
“不过楚郎君不必担忧,”柳厨娘道,“程源先生的名气大,就连知州大人都要给几分颜面的,他们哪里敢碰。您是程源先生的门生,他们自然也不敢轻易惹恼的。他们这些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欺软怕硬,谁是软柿子,谁是硬骨头,自然分的清楚。”
楚风略微沉吟:“你们村里人,想必也会被他滋扰吧?”
车夫苦笑道:“这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还好,每个月孝敬几个钱,也就换个……”
车夫被柳厨娘踹了一脚,于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车夫闹了个大红脸,柳厨娘脸上笑的干涩。
楚风见状,便不再多说,微微一笑,只挑了些饭菜如何如何的闲话说了,将话题周转开去。
儒家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自己这样处境,到底又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