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派两个人打马进京,把这里的问题告知一下。在这里多住几日倒也无妨,赵掌柜的身体不能轻易劳累颠簸了。”
入夜之后,楚风等人聚在一处,讨论起之后几日的安排来。
“京城那边应该会派人手过来,到时候有人照顾着赵掌柜,咱们先行离开或者同行,便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现在看起来人心还算安定,所以,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些货物应该怎么办。”
楚风说着,看向范秋白:“范娘子,毕竟丢的是范家的东西。是立刻去县城里告官,还是派人去寻找,这个恐怕还要你来拿主意。”
“我……其实什么都不懂的。”范秋白略微有些瑟缩着,却又在楚风安稳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下来,“其实,照着我的想法来论,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大家都没有受伤之类的事情,破财免灾,这或许是最幸运的事情了。若是真的派人去找,这个寻回的可能性……”
“可能性自然是很小的。”事到如今,楚风自然也可以直言不讳了。
他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我想,话虽如此,可该做的事情,总是该尝试一下的。而且,咱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二十多口人,若是一直无事可做,时间长了,难免又滋生出什么事端来。依我看,还是派一部分信得过的人沿原路返回,去四下打听打听,就算是真的一无所获,也好过在这里游手好闲了。范娘子。您看呢?”
“好,就按楚郎君说的做。”范秋白自然应允。
楚风点了点头。微笑道:“只是人手恐怕还要范娘子你来选,毕竟这些都是范家人。谁信得过一些,谁细心一些,都需要范娘子你的甄别了。”
范秋白笑道:“其他的东西我不太懂,不过范家这些人我还都是熟悉的。胡洛就是个能担大用的人,在这些人当中也是颇有声望的,让他带队去寻就好。唔,带几个人呢?”
“七八个吧。”楚风略微思付了一下,“这边也不能离了人手,两位先生日常的照顾。还有范娘子你的起居饮食,这都是需要人手的。而且,货物毕竟还留有一部分,再加上咱们沿途拿的金银细软,总需要有人来看管的。”
“楚郎倒也不必多虑,我们两个老头子,平素也是清静惯了的。老程有小六子照看,我有老张的搀扶,其他人倒也不必。”文端先生在一旁听着。这时候笑着说了一句。
“原本一路北上是为了大家方便的,没想到却招致这等祸患,平白让两位前辈受了惊扰,奴家在此先行致歉了。”
说到这里。范秋白红着脸,敛礼冲着对面坐着的两位先生一福。
“这倒也不必,我们两个毕竟这个年纪了。虽说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这等小事倒也惊扰不到我们二人。哈哈。你们年轻人将事情处理的很不错,看来也不需要我们两个老家伙费脑筋了。老程。你说是不是?”文端先生笑道。
“是,”程源先生也笑,“我看楚郎君和范娘子将大小事情操持的头头是道,不慌不乱,完全没有什么遇到事情惊慌失措的样子。嗯,很有些大将之风。”
范秋白闻言红了脸。楚风不免失笑,摇头道:“两位先生何必调侃我们,不过是硬撑着做一些糊涂事情罢了。”
……
……
楚风并不是什么能够运筹帷幄的人物,他自问没有这个天赋秉性,也没有这种能力与心机。他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考虑着面对的问题,应该如何应对,如何安排,如何尽量的让每个人都觉得舒适、处于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这些事情,是楚风有能力想到的。
至于范秋白,之后几日的时间渐渐证明的出来,她也是同样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甚至在面对面的方面上来讲,她要比楚风出色的多。
楚风可以想到一些事情,可是范秋白,却真正能够做到一些事情。
她可以疏疏落落的站在那里,在柳枝的缠绵下一颦一笑,然后轻启丹唇说些什么,对方就会听命而行。
而这种听命往往并不是被迫的,反而是一种十分主动的承担。或许是想要为这个看起来太过脆弱的少女承担些事情,或许是被她毫无架子的温存而感动到……总之,这是一种近乎于人格魅力的东西。范家都喜欢听命于范秋白,这,就是现实的结果了。
楚风自然是没有这种人格魅力的。他不像范秋白,可以记住每一个人的姓名、长相,甚至了解他们的性情、家庭。
她总是在吩咐任务的时候,用温柔如水的话语,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而且,楚风在一旁细细的观察过,范秋白这样做,并不是刻意的,而是她真正很关心那些琐碎但又温柔的事情。
“刘大叔,这事情还要麻烦你往镇子里跑一趟了。对了,我记着你的腰是有旧伤的,这样疲惫是不是对腰伤不好呢?我想起来了,上路之前三哥特意拿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我一会儿跟孙大哥说一声,让他帮你留两贴下来……”
“王姐,这些日子真是让你受累了。要不要先给家里去个信?我帮你代笔吧,下午就让他们帮你稍出去,要不然你的孩子该担心了……”
类似这样的话语,配着江南少女那款款婀娜的语调,恐怕不论多么坚硬的心肠,都要被缓缓的融化了。
范秋白正是这样的人。
楚风这几日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她。
派出去寻找丢失书画的人还没有回来,官府那头自然早早的去报备了,但指望着当地官员做些什么。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毕竟,连书画到底是在何处丢失的都说不清。
范家的势力虽然不算小。但也影响不到徐州附近这种小小的乡镇来。官员们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客客气气的收下了这个案子。又客客气气的将范家去报官的人请出了门,于是便就此截止了。
这是早就能够猜想到的事情,倒也不会太过在意。
赵掌柜的身子骨很快就康复过来,毕竟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还不至于受到惊吓就如何如何的年纪。
刚刚精神好转的时候,赵掌柜还担忧着范家这二十多口人的杂事,飞白将楚风与范秋白的安排都一一讲了,笑嘻嘻的告诉他不必劳心,安心养病就好。
赵掌柜听着。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细节上都清清楚楚的问了个明白,思来想去的,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了,这才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飞白,这些主意都是小娘子自己想出来的?”赵掌柜依旧有些不敢相信,“陆老先生、程先生他们,应该也出了不少注意吧?”
“不是啦,大部分都是楚郎君想出来的。只不过是小娘子在照做,嘻嘻。”飞白端来一碗药,又笑嘻嘻的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拿出几颗蜜饯儿来,“赵掌柜你怕不怕苦?你喝完药之后。我这有蜜饯儿吃!是糖渍的杏儿呢!”
“呃,不必了……”赵掌柜尴尬的推辞掉飞白的热情,咕咚咕咚的喝完一碗汤药。心里默默的想着:那楚郎君虽然看起来性情很好,书画上也颇有几分功底。可他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物,这种管理下人的事情。不可能这样清楚的。说是楚郎君的安排,实在是,不大可能……或许,只是那两位先生想要趁机为楚郎君养名的办法罢,唔,应该是如此了……
这样的想法,在赵掌柜的心底浮现起来。
管理人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看来,的确是一件很难学到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教,除非是真的身处于那个位置上,否则的话,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践经验的。
而在这个大部分文明处于男耕女织的时代当中,真正能够管理人、管理事物的局面,的确不多见。除非是官员、掌柜,又或者家族中的长辈、主子之类,几乎很少有人能够触及到这一类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这种因对问题的方法与心态,领导能力之类,几乎无法存在于口齿之间的传授,而是必须要亲身实践的。
好在对于楚风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是要感谢“素质教育”这个名词的。虽然这个名词带给实际教育的变革并不是很多,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学校当中,的确是按照着这个词汇,对学生们的生活做出了一些改变的。
让学生们自己组织一些活动、演讲,在学校外面进行一些募集捐款、做义工之类的事情,这些东西,的确可以让学生们得到许多与众不同的教育。这样的事情虽然很少,但的确是有的,楚风自然也被迫或者自愿的参与过其中。他或许不是什么活跃的学生会成员,但是一些小的活动,例如帮着老师组织、安排一些书画展览之类的事情,他还是做过的。当然,这些只是小事。
但是,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楚风在这些活动中所学到的东西,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的问题、达到一些很不寻常的成果了。
可其他人并不知晓,这也就是赵掌柜会怀疑他的原因。
当然,怀疑与否、领导力的强弱,这本身就不是楚风所关心的事情。
他只是简简单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一些自己关心……甚至喜欢的人。如此而已。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六天。
在楚风等人在小村庄居住到了第七天的清晨,晨辉还没有完全渗入大地的时候,从东京汴梁城闻讯而来的人马到达了这里。
“秋白,快让我看看你!”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飞身下马,大跨步的走上前来,按住了范秋白的肩膀。
“爹爹……”
范秋白手里拿着一盏灯,灯火映衬出对面男人斑白的鬓角,以及衣袍上喷溅上的泥污。她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在唤出一声“爹爹”之后,这几日堆积压抑下来的情绪,就猛地从身体各处汹涌澎湃的冲向了胸口,又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压制住了似的,于是在胸口不断的冲击、回旋着,最终化作一坛子的五味杂陈出来。
东方的地平线上浮现出金灿灿的光芒来,虽然未曾照在身上,却仿佛有了热度似的,温暖着人心。
手中的灯火与其远远的应和着,让持灯人眼前交织出迷迷亮亮的光斑来,晃得人看不清眼前的人脸。
鼻子不由自主的发酸,范秋白红了眼眶。
“我的好女儿!我就知道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男人攥了攥拳头,又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顶,由衷道,“下次再下江南,或者从江南回来的话,爹爹一定亲自送你、接你!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秋白,你一定吓坏了罢!”
“哪有!”范秋白甜甜的笑起来,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些平日里不常见的撒娇,“女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不像爹爹、哥哥们那样厉害,但总是能够做一点些微的事情的。”
“东家!都是小的照看不周!还请您责罚!”赵掌柜面色沉重的上前,一撂前襟噗通跪地,“因为小的失责,使得范家丢了几万贯的书画不说,还致使小娘子受了惊吓!这几日小的又卧病在床,要不是小娘子的话,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男人微微皱眉,上前扶起了赵掌柜,沉声道:“事情到底如何还没有弄清楚,这责任虽然你的确逃脱不得,但也不至如此了。不急,回去再说!”
“是了,爹爹!”范秋白连忙道,“那些书画丢失的蹊跷,赵掌柜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也没神通广大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不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也不能全然怪到赵掌柜的头上呢。”
男人闻言笑了笑,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范秋白的头:“好,听女儿的。”
“爹爹!”如今可是在众人面前呢,父亲露出这样的模样实在太不庄重了。范秋白面色一红,忍不住轻呼一声,跺了跺脚。
见女儿似乎毫无受到惊吓的姿态,反而因为几个月不见的关系,又成长了一些,男人不禁十分感慨,心中又涌出一种难言的喜悦来。
“父亲,差点忘了。我快点带你去见一见陆老先生和程先生罢!别让他们等的久了,那就太过失礼了!”范秋白想起了什么,连忙引着父亲往村内走,“是了,还有一位楚郎君,是两位先生的徒弟。这几日事情纷杂,多亏了他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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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还真是起起伏伏,今天低谷的事情有点多,稿子码到一半竟然还丢了……好在最后赶上了。
好在好在,明天,太阳照常升起。o(n_n)o(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