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超级多的名人书画在里头,走两步就能看到王羲之的书帖,再走两步就能瞧见顾恺之的画卷的?”
傅乐和听着这句话,如果他的嘴里的有酒水的话,估计会直接喷出来。
几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楚风,傅乐和伸出右手的食指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苦笑:“你这个小家伙脑子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我听说你现在是在范家的书画行做朝奉?可就算是在书画行里,真正那些孤本、珍本的好东西,也不会直接在大堂里放着吧?更何况,画院是官家的画院,收罗的也都是整个天下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所有画院中的人都可以看到、接触到的话,丢了怎么办?嗯?”
楚风闻言,不免吐了吐舌头,觉得有些可惜。
但是细细去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自己的那点想法,还是把宣和画院当成故宫博物院了……如今的画院是皇家的御用机构,可不是国家博物馆。
“那……我说师兄,要到了什么位置上,才能真正接触到那些书画呢?”楚风的眼睛里闪烁出光芒来,摩拳擦掌的样子让傅乐和不禁失笑。
“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何要考入画院了。”傅乐和微微仰头,叹息了一声,面色复杂,“我也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对于我考画院这事觉得义愤填膺,可是对于你却成了另外一番态度……呵呵,我毕竟只是一介凡俗,来画院只是求一个飞黄腾达、名满天下而已。而你。是真正的爱画之人,费尽心思的考入画院。难道只是想要接触到那些名家的遗作么?”
楚风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欣赏名作之余,若是还能够让自己的画技也跟着提升一些。那我自然也不会拒绝的。”
在千年之后的日子里,那些为了艺考不断备战复习的日子里,楚风也曾经想过很多东西,其中最为典型的,也是每一个经历过高考复习之人都会问的问题,就是: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会从这句问话中得到不同的答案。有的人是为了好大学、好工作,有的人觉得是为了划定自己的社会层次,有的人是为了让父母满意。还有一些人,纯粹是考前几名考习惯了,痛恨被别人超过那种感觉。当然,也有一些人的答案是“毫无意义”,于是放弃这条路,走上另外一条人生的征程。
而对于楚风来说,艺考是他的一块敲门砖。
相对来说,楚风是一个幸福的人,他早早的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被为此找寻到了一个清晰的途径。
没有目标的人总是活的很随波逐流。当然,这不是说随波逐流不好,只是这种生活有的时候太没有目的性,太随意。也太过随机,对于年轻人来说,恐怕并不是一种很适合的选择。
但人生目标从来都不是很容易寻找的。对于楚风来说。作画是他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于是他将其拾起。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向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想要找到“喜欢”和“擅长”这两者的结合,并不是那样简单容易的事情。
所以说,楚风是幸运的。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他这样的运气。
在他确定了这个人生目标之后,他思考了很多,设想了很多。千年之后学校的那位老师也帮他想了很多,有关日后学习的东西、工作的东西,整个人生的规划……当然,都只是一些大的框架而已,若是准确到了细节,就不免太过无趣了。
楚风的所谓人生规划也很简单,先考上全国最好的学校,好好学习之后去国外深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定居、作画,以卖画为生。
如果画作卖的好,他的生活也可以富足美满一些。如果卖的不好,落魄如梵高,就想办法打工维持一下衣食住行就好。毕竟钱财对于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对于名气这件事……完全不想获得世人肯定的艺术家,是必然不存在的。
当世获得名声的人自然幸福得多,死后才享盛名的人其实也不少,只是这两种,对于艺术家来说,其实都是不错的选择。
程源先生追求的是艺术的纯粹性,绝对不允许其参杂名利方面世俗的东西的。这种追求,在楚风看来,其实有些类似于修禅,更像是一种仅仅局限于个人的追求,而且是小乘佛教的那种追求。
他不敢说这种求追是好是坏,毕竟好坏这种事情都是相对的,并非绝对的观点。只是对于楚风来说……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到达程源先生那个年纪,所以在他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一点点小野心在耸动着。
钱钟书说,“一个人到了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三十岁还狂,那也是没出息的”。
楚风还没有到二十岁,尚且还可以轻狂十几年。
人不轻狂枉少年,大抵是这样的意思。
楚风的狂,其实不在于对于名利的追求,而在于一种对美学的追求。但这种追求,又与程源先生的艺术纯粹性不大相同。
他的目标格外简单,不外乎三点。
一是遍览名家书画。二来,在有生之年画出一些东西来。第三点,这是来到北宋之后才渐渐形成的想法,那就是像当年的李清照学习,于战乱之中尽量挽救这些名家的书画。
他自己是画画的人,自然明白这些轻轻一张白纸或绢帛的书画当中,蕴藏了多少心血与精力,从那一笔又一笔的墨色里,能够看到多少旧事与繁华。
这样的东西,在历史长河中销毁于战乱的话,实在是一件太过悲凉的事情。
千年之后的书画界,多少人终其一生皓首穷经,就是为了从旧时文献的一鳞半爪中,东拼西凑出一个成型的画面。多少追忆与遥思贯彻在其中的,多少心血与白发消耗在里面的,而如今对于楚风来说……虽然不至于说唾手可得,却也要比横跨千载简单的多了。
而为了这三个目标,进画院,就是迈进这个门槛儿的第一步。
简单对傅乐和师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当然,不可能说的那样雄伟宏大,只是简单的透露了三分,也足够让傅乐和惊骇不已了。
傅乐和看着外面路过各个院子时,前门偶尔会闪现的灯火,心里惊涛拍岸一般涌起,又簌簌的落下,只留下点点滴滴白色的浪花与飞沫,心中感慨莫名。
“只是这简单的一个晚上,我受到的惊吓有点多呢。”傅乐和略显疲惫的一笑,微微叹息,“我还没有真正见过你的画功,所以,你在画院的考试到底能不能考中,我现在很不好确定的。但不管怎么说,你的名声已经足够了,毕竟不管是樊楼的事情,还是之前何君昊的事情,都让你声名鹊起了。哦,是了,还有那一首小词《踏莎行》,‘小楼明月镇长闲’,啧,你到底是怎么能凝练出这样的句子来……”
楚风闻言嘿嘿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剩下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时间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算短。你若是确认自己要画山水的话,这一个月就不要再去碰别的东西。虽说是画技相通,可是毕竟画每一种东西的心态是不同的,若是在各个门类的画作中来回游走的话,很可能会对秋闱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傅乐和谆谆善诱道。
楚风连忙点头,仔细聆听。
对方可是考入了画院的前辈,这就像是在听取考试经验一般,不可不重视。
傅乐和想了想,道:“我这个月一直在临摹卷宗,可惜是屋木一类的,否则你倒是可以参看一下……咦,倒也不用。你本身就在书画行是吧,范氏书画行的藏本也颇多,你倒是可以选择同一风格的画卷,一一临习。不要贪多,也不要贪快,一定要仔细,要细细的研究、学习,吃透到骨子里。你之前学的山水,都是什么流派的?”
“青碧、水墨、金碧、浅绛都接触过一些。”
傅乐和微微皱眉:“太杂了些,虽说平时多接触一些是好的,但针对秋闱,绝对不可这样杂乱。选一种擅长的去钻研,其他的这个月过去之后再说。”
“好。”楚风立刻应了,点头如捣蒜。
傅乐和见他如此,也不免笑起来:“我也只是说一下我自己的经验而已,当年我考画院的时候,也只是将将考过而已,说不上厉害的。你的层次我现在还不清楚,所以能够说得只有这些粗浅的东西……唔,这样吧。我这一个月里,每天上午恐怕要忙一些,下午会在画院里临摹,晚上倒是没什么大事要做。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偶尔晚上带着习作来我家中,咱们一起研究一下,如何?”
楚风大喜,连忙应承下来:“那就叨扰师兄了!”
傅乐和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也总不能平白应承不是?既然是自家师兄弟,又有什么叨扰可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