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试过这么重的伤了。
自从听从主公的吩咐,接受了大秦猎杀者的训练,秦烈酒就很少受过重伤。
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活下去,或者更好地活下去,武学是如此,猎杀者的训练也是如此,秦烈酒被那个瞎了两只眼睛、断了两只手的老头以训练的名义折磨的时候,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不过,就要逃。
然后他学习的第一堂课,就是判断哪些人打得过,哪些人很轻易打得过,哪些人要拼命才打得过,哪些人打不过。
判断,权衡,行动,猎杀者的训练就是这三样。
打不过,就要逃,说起来简单,但是贪婪、犹豫、忿怒、不甘……一切的情绪都会左右判断,还好,猎杀者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刺客。
刺客都是冷静的。
所以他在树林里只差一拳就能杀死那个矿工小子的时候,他看见李无礼奔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老实说,秦烈酒对上李无礼,还是有三成把握拉着他一起死,以李无礼的身份,若是能同归于尽,秦烈酒觉得这条命也值了。
不过,秦烈酒身上还有主公的另外一个任务,他不能死。
毫不犹豫离开,凭借猎杀者的嗅觉将官兵甩在树林里,秦烈酒另一头又潜入了李家的大本营,襄阳府。他作为一名玄鸟卫的钉子,在襄阳府早已安排用于匿藏无人知晓的地方。
等了十几天,南下吴州的商船终于到了,他也把计划失败的信息传给主公,虽然主公应该也知道了。不过秦烈酒一点也不害怕主公的责罚,主公早已对家族的这个计划不看好,对动用秦烈酒这枚玄鸟卫的暗子更是不满。
可惜,若是主公的身份……算了,如今主公也是名列稷下七策的智者,不怵嬴家如今那个浪荡子。
而且,无论绑架李无信的成功与否,主公还吩咐了秦烈酒南下吴州做一件事。
做一件刺客的事。
他以为他的性命应该在建业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没想到居然在商江上,离建业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
面前这个年轻人,秦烈酒不得不承认,他看走眼了。
秦烈酒已经很高估他了——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被一个猎杀者推荐拜入主公门下——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避开杀招刀,秦烈酒以为是意外,但破掉他的枪,秦烈酒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十分熟悉赢家的八相剑拳!
妖怪般的洞悉力?夺舍重生老妖怪?上古门派传承者?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毕竟,这个信息,传达不了给主公了。
“……不行……”
秦烈酒倒退几步,想捂住身上的伤口止血,却发现根本捂不住。一道骇人的裂痕从他的右肩一直划落到左腰,肠子几乎都要漏出来。
“不行……”
秦烈酒摇摇头,不再看面前的向前,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向船舷,鲜血沿着他的脚漓漓流下,染红了甲板。
远处,建业城已经越过重重山岭,闯入众人眼中。
“我不能……”
眼看着他就要掉下商舟,乐希声快步走上去,手中的秋水微微颤抖,不知是渴求,还是畏惧。
秦烈酒没有理会背后的杀机,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建业城,喃喃说道:
“主公的命令,我还没完成……”
“世间人物百中千样,或求名,或重利,或痴情,或仗义,每个人均觉得自己的孜孜兀兀经营的是最重要的,但是旁人看来却不值得一晒。”乐希声忽然想起这句话,随即就说了出来。
一直观战的马凤眼睛一亮。
忽然,一阵风铃声响。
“好刀我就收下了!”
前半句还在远处飘忽,后半句却仿佛到了耳边之近,乐希声一惊,马上舞起梦想剑术防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可惜没用。握刀的手腕被一只娇嫩的小手摸上,然后一扭——
突如其来的剧痛,乐希声不自觉松开了秋水,秋水也没掉到地上,而是被袭击者马上接着了。
“吓你一跳!”
这句话由近到远地在乐希声耳中响起,一阵轻灵的风铃声似有似无地响起,乐希声转过头看向袭击者,只见一个倩影越过船头跳下商江,御风凌虚,轻功之飘逸是乐希声重生后见过最为厉害的一位,没有之一。
女贼!?乐希声又惊又怒,但紧接着那边的秦烈酒也纵身一跃跳进了商江!
乐希声瞬间衡量一番,马上追着秦烈酒跳下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放跑一个貌似快死的敌人,紧接着被他带来支援阴了一把自己的事,乐希声上辈子可经历过不少!
至于秋水……乐希声恨的咬牙切齿,这把中品利器还没握暖,斩了也不超过十个人,到手没超过一个月,都还没开辇就丢了,贼tm浪费啊!
所以——
看着下面染红的江水,乐希声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秦烈酒,
你一定要死!
——
“小姒,你记下刚才向前说的那段话了么?”马凤说道看着乐希声跟着跳江之后,转过头对清丽女卫说道。
名为小姒的女卫没说话,点了点头。
见此马凤叹了口气,“小姒,你若是换上罗袖裙子,定能艳绝天下,”马凤摇摇头,“你就不能笑笑么?”
小姒不说话,只是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瞄了马凤一眼。
“好吧好吧,”马凤也无奈了,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发封信给那些人,让他们弄多点书来。”
“‘世间人物百中千样,或求名,或重利,或痴情,或仗义,每个人均觉得自己的孜孜兀兀经营的是最重要的,但是旁人看来却不值得一晒。’这句话说得真是极好,抄下来,发给他们,让他们查查这是什么书,赶快送过来。”
“那本唐诗三百首,我也看腻了。”
小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不是那个人说的?”
小姒的声音仿佛空谷清音,润人心肺。
马凤笑道:
“那个人求名,重利,野心满腔,可说不出这种超脱物外的慨叹。”
“你会相人?”虽然语气依然冷,但小姒明显是嘲笑般反问道,“怎么,你跟无道学过两手?”
“我不会相人,”马凤否认,“但我会看眼睛。”
“那个向前的眼睛,跟我很像。”
不远处的陈公子看见这场突发的打斗终于停息,不由地松了口气,发现前面马凤和那个美丽女卫在交谈,首次听见女卫美妙声音的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搭讪道:“马兄……”
“怎么了?”
马凤身子没转过身,头也没转过来,但陈公子却仿佛感受到一股目光注视着自己。
陈公子神色一愣,脸色不变,但心中已经狂跳,几乎破口而出的声音被他硬是压在喉咙里——
“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