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尧在左鹰扬走后,正准备再次躺下,小睡一会。这时,门外的绣衣卫再次把他叫醒,他一股无名火起,怒吼道:“你们是想要我死吗?别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就都来烦我?”
门外的绣衣卫嚅嚅地道:“秦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要亲自见您!”
“什么人这么大架子,非得我亲自去接啊?”秦世尧本来就被左鹰扬烦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吼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简直就想生吞了门外的那名绣衣卫。
“是普渡慈航大师!”绣衣卫依旧不紧不慢恭敬地回答。
秦世尧不再说话了,他只觉得心中一阵的酸涩苦楚涌上来:“唉,来了两个公主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号称宇内武功第一的御前高手,惟阴府最近到底是怎么啦,龙虎风云际会吗,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大人物?”
不过,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抱怨而已,因为普渡慈航亲临,就算是朝廷的亲王都会亲自迎接,更何况他!
因为普渡慈航太显赫了,显赫得除了皇帝,仿佛天下间最有名的就是他了!
而偏偏普渡慈航在朝中是没有任何官职的,他是一个和尚!
一个陪伴在皇帝身边长达十五年的和尚!
他在朝中宫中都不受限制,皇宫中对于他来说,没有禁地,即使杨恒的寝宫,他也出入自如,无须禀报,面见杨恒里,他是天下间唯一不用参拜的人,这个殊荣即使功高盖世的太师司马苍龙也不能拥有。
他极少在朝臣中露面,在秦世尧印象中,他只露过三次面,一次是剿灭九幽太子一役,一次是与突厥国师殿前比武,最近的一次则是与司马苍龙在御花园的比武。
普渡慈航在大靖朝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关于他有许多传言,但没有一种是可以正确详细地描述他的,就好象有许多人都知道佛祖,但却不知道佛祖是谁一样。
但有一样,大家是有共识的,尤其是大靖朝的朝臣们,都普遍认为,如果不是有普渡慈航的武功和佛法镇着,靖神宗杨恒不可能执掌靖朝三十五载仍稳如磐石。
普渡慈航的名气很大,大得可以跨越朝堂江湖,直达乡野,平日里的升斗小民纵然不知道靖神宗杨恒,却也知道远在天边的皇宫中住着一个活佛,可以降福众生,可以普渡慈航。
杨恒想封他做官,他不感兴趣,杨恒钦封他为御前第一高手,他也不愿接受,不过他越是推辞,大家就越是认为他是天下第一,这也更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试问对于这样一个大人物,秦世尧又怎能不亲自迎接。
所以抱怨归抱怨,秦世尧行动还是很迅速的,他穿戴整齐后,带上仪卫,就直奔府门而去。在通往府前大门的汉白玉石路上,恰巧碰见了也是闻讯赶来迎接的蔡连城,两人相会,眼神一触,都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潜台词就是:普渡慈航怎么会来?!
他们都非常不明白,因为太突然了!
当段千仇在公主房间听到这一个消息的时候,和秦世尧、蔡连城的表情也是一样的。
“普渡慈航怎么会来?!”
他那时刚好为公主第二次施针驱除尸虫完毕,听到了待卫进屋来禀报郑冰容这一消息,他本来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眼神落在了公主背上开出了花的黑玉血参,心里陷入天人交战的煎熬状态。
杨呓馨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但体内尸虫未除清,再加上喝下和注入的断肠草及蔓陀罗毒汁,如果现在就拔掉血参,唯一的结果就是死。
段千仇和杨呓馨只相处了不足两天,虽然公主脾气很大,但他也看得出她心地良善,就是偶尔闹闹小孩脾气罢了,这样一个无辜之人,段千仇无法狠下心来,弃她的生命于不顾,夺了血参就跑,但他对叶初珑情深若海,只要一想起叶初珑病中可怜的模样,他的心就很痛。这些话,他无法对他人说,只能默默捂在心里,一阵刺痛一阵酸苦的,非常难受。
郑冰容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以为他运功过度,真元耗费过多,以致身体不适,于是便关心地道:“段公子,看你面色不佳,现在呓馨由我们照看着,你到院中走走吧,那里空气清新些。”
段千仇知道自己现在就算呆在这个房间里,也是狠不下心来夺取血参的,于是苦笑道:“也好,我出去走走,公主就劳烦你们了。”说罢,正要从杨呓馨身边离开。
原本一直昏迷的杨呓馨这会却幽幽转醒了,她睁开恢复了清纯明净的双眸,用手一把拉住段千仇的手道:“不要…把我吊在…杆子上,求…你了…”
见公主忽然醒过来,守候了一夜未合眼的春梅、延喜惊喜地道:“公主会说话了!”,郑冰容闻声走到床边,见杨呓馨的情况大为好转,心中高兴,更是喜极而泣。
段千仇的手臂被杨呓馨柔软冰冷的纤手握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生孤苦,爷爷虽然是他的亲人,教他武功和学识,但是从无温情可言,现在一见这主仆四人亲密友爱的情谊,心中极为感动。
他轻轻地把手臂从杨呓馨的手中抽出,柔声道:“公主请放心,段某再也不会那样做了的,如果还有下次,我就是小狗。”说完后,他大踏步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因为他真的很想出去透透气,这段时间,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种重压加在他身上,而且最让他难受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种莫名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花园中走了一会后,然后再走向府前大门,准备出府去转转,府中的所有人都没有拦他,因为秦世尧和郑冰容已经特别交待过,段千仇自由出入,不受限制。
但是就在他跨出正堂,想走向前院大门的时候,却发觉眼前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一群人,而自己站在汉白玉石道上,正好挡着他们的道。
走在最前的有三个人和一匹马!
其中两个人他是认识的,另外一个人和那一匹马他是不认识的!
认识的人仿佛看着一个死人般地看着他,不认识的人却用一种温暖慈祥的眼神望着他,那匹马没有看他,因为马在吃花!
他认识的人是秦世尧和蔡连城,他不认识的人是一个和尚和他身边的一匹马。
段千仇从秦世尧和蔡连城对和尚恭敬的态度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能让两位大人如此有礼貌的和尚,世间除了普渡慈航还能有谁?
他正打算上前行礼的时候,却看见秦世尧在暗暗地朝他打手势,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叫他赶紧从主道上滚开,不要挡道。
段千仇赶紧走开,因为他既不想跟两个官老爷打交道,更不想跟一个和尚打交道,所以他象大多数仰视官老爷的贱民一样躬身立于汉白玉石路旁边,头更是象断了脖子的公鸡一样低垂着。
这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段千仇觉得一股雄浑的气场压迫而来,他出于防御的反应,抬起了头,然后他看见那一匹白马在看他!
是的,那匹白马在看他!
大多数人被狗看过,被猫看过,甚至被猪看过,被马看过的可能不多,尤其被一匹神情象人一样的马看着,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段千仇却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觉得这匹马好象在用戏谑的神情在调戏他。
牵着马的是普渡慈航,他身穿白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足踏白色僧鞋,一身打扮如静云出岫,干净得纤尘不染,他的宝相庄严慈和,眼睛细长,鼻梁高挺,耳大有轮,长眉长须均皓白如雪,他站在白马旁,白马靠着他,仿佛马就他,他就是马。
白马是靖神宗杨恒赐给他的,名叫飞云追雪,据说可以日行千里,爬山涉水如履平地。
这样的和尚牵着这样的马,走路带风,自有一种逼人的贵气,虎虎而来。
段千仇心中暗暗思忖:“有了这个和尚,盗血参只怕要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