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礼后,有御前牌子朗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要奏,广西巡抚陈邦彦营私负国,贪虐不法,滥杀无辜,可谓丧心病狂……”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礼部郎中洪士彭,一上来就将矛头直指陈邦彦,甚至用了丧心病狂四个字的考语,言语之间显得很是愤怒。∑,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洪士彭说完,吏科都给事中丁时魁紧跟而上,然后监察御史童琳、翰林学士刘正科等人纷纷走马灯似的站出附议,不到一会儿就有三分之一的文武占了出来,郑重其事的弹劾陈邦彦。
“陈邦彦以三品之身,不经圣命,擅杀三品在籍侍郎,其跋扈专擅,大逆狂饽竟至于斯,他眼中还有王法,还有圣上吗?”
有人大喝一声,这一句话说得义正严词,毫不客气。
“其大逆、僭越、欺君、专擅、残忍、贪婪,可谓五毒俱全,陛下若不将其严惩,只恐百官不服,天下万民不服!若是任其坐大,其必自得意满,更为骄横,来日说不定还会忤逆犯上,颠覆社稷啊!”
说这话的是礼科都给事中金堡,金堡作为言官里的领头人物,水平明显要比前面一干同僚高得多,不仅给陈邦彦总结了七八条十恶不赦之罪,更是直接把满朝文武和天下万民给代表了,顺道还点出了放纵的后果,忤逆犯上,颠覆社稷,可谓诛心到了极点,杀伤力十足,大有一副不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面对言官和清流们的咄咄攻势,朱由榔端坐在御椅上并没有急于表态,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大殿里一时间议论汹汹。局势对陈邦彦很不利。
“臣有异议!”
良久之后兵部侍郎陈子壮终于发出了皇帝希望听到的声音。
班列中一直沉默不语陈子壮出班高声反驳道:“臣听闻广西三十六家涉案乡绅私吞军田,民田和瞒缴的赋税数额都极其巨大,各个都在十万两之上,且有田亩账册为证,可谓铁证如山,按大明律俱应斩首,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乡绅一个个位列缙绅录,作为士大夫豪强,本因为万民表率,如今却带头知法犯法,合该罪加一等,判斩首正法纪并无不妥。”
陈子壮和陈邦彦一起合力抗击过清军,在战争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其冒着被清流言官口诛笔伐的风险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意,至少说的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金堡没想到直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敢给陈邦彦辩护,他转而紧盯着陈子壮,目光紧紧逼视着他道:“那陈邦彦不经圣命,擅杀在籍三品侍郎关守箴,陈大人又作何解释呢?”
“这——”陈子壮饶是沉着,在事实面前也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见陈子壮果然被问住了,金堡轻蔑一笑,转身对着皇帝躬身道:“陈邦彦十恶不赦,臣请杀之以谢天下!”
“对,杀!”
“杀陈邦彦!”
殿内一片混乱,言官清流们交相大嚷,吼声连连。
御前太监见状尖声道:“陛下在此,不可喧哗!肃静!肃静!”
朱由榔抚着椅背,眯着眼,冷冽的目光在下面一一扫过,被皇帝目光扫到的言官清流们俱都面色一凛,行为稍稍收敛了一些。
朱由榔面无表情的道:“金堡所言诸卿中谁还有异议?”
“臣有异议!”
左都御史吴贞毓知道皇帝的心思,他再次发出了皇帝想听到的声音:“据臣所知,陈大人拘捕关守箴时,关守箴言语放肆,拒不认罪,且试图暴力抗法,观其行已形同谋反,非常之时,事可从权,陈大人不得已将其正法,其情可悯,其罪可免!”
吴贞毓话音未落,金堡便出言反驳道:“兵围之时,关老手无寸铁,如何暴力抗法?”
吴贞毓面色不变的道:“金给事可能听错了,吴某说的是试图,且就算其没有暴力抗法,其拒捕不认罪,被杀也不冤枉。”
吴贞毓的一番话也是可圈可点,内阁首辅翟式耜频频点头称善,其亲信门生纷纷跟着老师附和,殿中立马又分出了一批支持陈邦彦的官员。
翟式耜是帝党亲信,又威望崇高,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皇帝的意思,一些原本跟在清流言官后的投机客见状,又变得有些犹豫不定,回归了中立。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见原本几乎是一面倒的局面突然向不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金堡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放肆!”
朱由榔抓住时机,立时发作。
他一拍书案,大喝一声:“金堡君前失仪,该当何罪!”
金堡吓得一哆嗦,忙跪地叩头道:“臣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陈邦彦公忠体国,清正廉明,不畏强暴,是国之干臣!涉案乡绅贪虐不法,数额巨大,抄家斩首实乃罪有应得!尔等明知实情,却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不知是何居心?!”
强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朱由榔又道:“科道无私,方能弹劾人之有私,朕此前强调再三。若是自恃为言官,听人指使,颠倒是非,扰乱国政,必将为国法所不容!此其一!
其二!今日庙堂朝会,诸臣上奏言事,竟如闹市一般。更有甚者,小小六品给事中也敢在君前咆哮,君威若此,何以宾服天下?
为立国法威严,朕定要整肃不肖之臣!”
说完大手一挥,冷喝道:“御前侍卫听令!”
几十名御前亲卫跨刀站在殿外廊柱下,听到君令召唤,轰雷也似的齐吼一声:“在!”
朱由榔指着金堡,厉声道:“尔污秽庙堂,君前失仪,且背公忘私,朋比为党,若不严惩,君威何在?!来人!与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