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山镇,除了魏海龙和高坤这两个党政一把手各单独占用一间办公室之外,像郝树勇这样的副职都是两人共用一间办公室,而像陈庆东这样的一般人员,就是一个科室的人共用一个办公室了。
郝树勇就和另外一位副镇长马光元一个办公室。
陈庆东走进郝树勇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郝树勇正在愁眉苦脸的抽烟,马光元则干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郝镇长,马镇长。”陈庆东客气的打了招呼。
马光元是个挺有文化而且素质也很高的人,很少对下属摆脸色,总是一副比较和气的样子,听到陈庆东打招呼,也收回自己的思绪,微笑道:“庆东来了。”
郝树勇也对陈庆东点了下头,说道:“庆东,坐吧,有点事我给你说一下。”
马光元或许是觉得郝树勇要给陈庆东说的事他不易多听,便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茶杯,说道:“我出去有点事,你们聊。”
走出去以后,马光元还细心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郝树勇沉默了一阵,没有直接谈话,而是指了指桌子上一盒红塔山,说道:“抽烟吗?抽就自己拿。”
“谢谢郝镇长。”陈庆东客气的说道,然后站起来拿起那盒烟抽出两根,先递给郝树勇,道,“郝镇长,你也来一根?”
郝树勇却摆摆手,说道:“不抽了,抽了半辈子烟,上周去县医院检查,有点肺气肿,以后可是要戒烟喽。”
听到郝树勇这么说,陈庆东也不好意思抽烟了,便说道:“戒烟也好,烟盒上都写着呢嘛,抽烟有害健康。我从今天开始,也向郝镇长学习,慢慢的戒烟。”
说着,陈庆东又把那两根烟放回了烟盒里。
郝树勇也不劝,笑了笑,说道:“有句话说得对,工作是国家的,身体是自己的,千万不能为了工作把自己的身体搞垮,那就得不偿失了。我就是年轻的时候搞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搞明白了,时间也晚喽。”
陈庆东知道郝树勇喜欢说怪话,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作为回应,坐在了郝树勇侧面的椅子上。
郝树勇抓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却也不咽下去,而是仰起头来夸张的漱了漱口,把声音弄得很大,然后又随口吐在了旁边一盆长势很差的富贵竹盆栽里,这才对陈庆东说道:“庆东,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想跟你聊聊陈丰他们闹上访的事。”
陈庆东心想,果然是这件事。
郝树勇又问道:“庆东,我听说陈丰跟你的关系还不错,最近他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陈庆东说道,“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
“哦。”郝树勇不紧不慢的说道,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郝镇长,陈丰他们又去上访了?”陈庆东问道。
郝树勇的嘴角弯了一下,露出一抹冷笑,道:“陈丰、严明磊他们昨天上午去县政府门口上访了。当然了,他们这种上访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魏书记跟我谈话的时候,已经定了调子,那就是坚决不给他们恢复工作,同时,又让我负责处理好这件事,不能让陈丰他们闹出什么乱子。”
陈庆东听完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如果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魏海龙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无聊,堂堂一个镇委书记,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这几个可怜的小人物一般见识?不过是个临时工工作而已,给他们恢复了,赏他们一碗饭吃又如何?
不过陈庆东也知道,在他看来,这件事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在魏海龙的立场上,这件事就变成了陈丰等人挑战他的权威的政治事件,如果不严肃处理他们,杀鸡给猴看,那他以后在镇上的威严就会收到损害,这绝对是魏海龙无法容忍的。
同时,陈庆东也觉得陈丰、严明磊他们实在是不争气,不过是区区一个临时工的工作而已,没有了就没有了,都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年龄也都不大,而且也都有文化,就算是没有了这个工作,难道就会饿死?
就像谢小伟一样,本来也是个临时工,现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在龙湾创出了一番,对原来的工作弃之如敝履了。
虽然谢小伟的这种成功需要有人提携、需要机遇,是陈丰和严明磊无法复制的,但是现在就算是柳林县,市场经济也是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了,以他们的能力,找个工作还是没问题的,又何必死皮赖脸的非要留在体制内工作?
况且,他们根本就没有过编制,也根本就算不上是体制内的人。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郝树勇又说道:“魏书记既然把这个工作交给了我,我自然要去做。不过,我觉得魏书记对他们有点过于严厉,不就是几个可怜虫而已嘛,跟他们较个什么劲!所以我觉得处理这件事,最好还是用温和一点的手段。庆东,你觉得呢?”
陈庆东不好在郝树勇面前说魏海龙的不是,便直接问道:“郝镇长,你说该怎么办?”
郝树勇用右手揉搓着自己微黑的面颊,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能私下里谈好就是最好了。庆东,你不是跟陈丰关系不错吗,据说上次你跟他谈的也挺好,要不然这次还是你出面去跟他谈谈。”
陈庆东上一次跟陈丰谈,是以为魏海龙为了解决绿野养殖场的资金问题,发动的全体员工集资,而陈丰正是因为没有交上了这个集资款才被开除的,所以他害怕陈丰等人一旦上访,把事情闹大,养殖场会受到牵连,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番。
但是现在距离集资的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而且现在养殖场又马上要从信用社贷出来几百万,所以就算是陈丰上访,那也是他跟魏海龙之间的矛盾,对养殖场的影响不大了。
陈庆东便不想管这件事了。
只是,既然郝树勇专门把他叫过来说这件事,陈庆东不好直接拒绝,还是做做表面功夫的委婉说道:“郝镇长,我去跟他谈谈也没问题,但是我跟陈丰的关系其实很一般,没什么特殊的关系,我真没有把握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郝树勇却假装没有听出来陈庆东话里面不想干这件事的意思,又说道:“你去跟他谈谈再说嘛,还没谈呢,怎么会知道没有效果?”
陈庆东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我去尽量试试吧。只是,郝镇长,我跟陈丰谈的时候,要把握一个什么原则?”
“原则嘛……”郝树勇还是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沉吟了一下,说道,“魏书记的意思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坚决不给他们恢复工作。所以你就主要劝他们,不要再闹了,再闹也不,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他们都是正在壮年,有胳膊有腿的,又何必非得干这个工作?再去找找别的工作嘛。要实在是不好找,庆东,你哥那个养殖场不也是需要很多员工吗,不如你让你哥做做好事,把他们招进去得了。”
听了郝树勇的话,陈庆东十分无奈,当时得知陈丰等人的情况之后,他也确实想把这几个有知识的人招到养殖场,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但是陈丰等人虽然混的不怎么样,工作丢了,连吃饭都成问题,眼光却还高的很,有些看不起在养殖场工作的样子。
既然这样,陈庆东便也没有了多少劝说他们来养殖场上班的心思。
只不过,这些话也不好现在就给郝树勇说,要不然还显得自己是故意推脱,便说道:“郝镇长,那我试试吧,但是有没有效果,我也不敢保证什么。”
郝树勇见陈庆东答应了,便和颜悦色的说道:“那当然了。庆东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我让你去劝劝他们,给他们找条出路,也是为他们好,要是他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了。要说他们去上访,能吓的了谁?咱们全国有那么多心里不满的人,要是都去上访,让政府满足他们的要求,那咱们也就不用做工作了。”
“嗯,我明白了,郝镇长。”陈庆东应道,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截访”的活。
就在陈庆东准备起身要离开的时候,郝树勇却又突然说道:“庆东,你是不是跟咱们县统战部王部长有什么过节?”
陈庆东听了不禁心里一动,统战部王部长就是王树声,也就是王云飞的爸爸,当初他以笔试、面试综合第一名的成绩被王云飞挤到双山镇政府,就是拜这父子俩所赐!
要说有过节,那也是王云飞父子俩对不起他!
陈庆东不知道郝树勇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有什么目的才故意这么说,便装傻道:“没有什么过节吧,我不认识统战部王部长啊。”
“哦。”郝树勇语气淡淡的说道,“前天我在县里一个饭店吃饭,正好碰到了王部长也在那个饭店,就过去给他敬了杯酒,王部长还专门跟我提到了你,说你太年轻,火气太盛,党性不强等一些话,当时在座的都是一些县直单位的领导,王部长说这些话对你肯定有不少负面影响,我还以为你跟王部长有什么过节呢,所以想提醒你一句,如果有什么误会,就尽快处理处理。柳林的官场就这么小,不要给自己弄出一个不好的名声。”
陈庆东心里对王树声的这种做法十分愤怒,却抑制住自己的怒火,由衷的对郝树勇说道:“郝镇长,我知道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