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只有过了那元宵方才算是入了新的年头,若是说那年关三十是宫宴,那么元宵便可算是国宴,在这一日之中朝堂之上凡是四品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入宫同圣上一块赏月观灯猜字谜。因这元宵佳节也是盛宴之一,内侍省也是同样不敢怠慢的,这每一年的元宵佳节皆是品元宵赏花灯的时候,尚食局同内侍省也是忙得紧。
年年元宵时节,为了确保花灯同往年不会雷同,内侍省可是从许早之前便开始费了心思。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内的宫灯也已逐一点燃,坐在宫内梳妆打扮,抬头瞧了悬挂在屋外的灯,秦疏酒轻道。
“已是元宵佳节了。”
“是啊。”一面回着一面替秦疏酒挽着发,将那秀发拢起以银簪蕊花固定,南枝一面挽着发一面说道:“官员们怕是也都入了宫。”将那奁盒里头的朱梅钗取了出来,插入秦疏酒的发中,南枝这才拿起桌面上的铜镜让秦疏酒端详自己。
今日的秦疏酒一身清白,倒是同这喜庆之夜不慎相融,不过却又纯净得仿若那屋外头还积压的雪。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怕也只有那朱梅钗上的那几朵红梅,远远瞧出到比那珠光异宝的金钗也是叫人留心。
在那眉间用那朱砂绘了半朵娇盛的梅,秦疏酒这才起了身随后说道:“官员们可算是全都入了宫了。”到了这处顿了一下,良久之后方才又说了一句:“我可算是能一一拜过呢。”便在秦疏酒道完这话时,帘儿方才推开了门,随后礼道。
“宝林,外头的轿辇已经备好,宝林该启程了。”
“知道了。”点了头示意自己明白,在瞧过南枝之后秦疏酒这才出了寝宫,上了轿辇。
宫内因奢大所以入了夜总是显得幽静诡寥,鲜少像元宵这一般不管上了哪儿都能瞧见亮着的灯火,有着这宫灯的指引,轿辇走得越发的平稳了,不若多久便来到了御园。
御园乃是太明宫内最大的宫园,即便是这百花已经尽数凋零的冬季,也能瞧见不一样的皑雪美景。在那御园的正中建有高月台,而此次的元宵灯宴便开在那儿。当秦疏酒到那处时灯宴已近莫开始,朝中四品以上重臣皆在台楼之上,因这刑部尚书秦天浩乃是三品文官,所以也在高月台之上。
经过廊台往后妃席位走去,在经过文官席位时秦疏酒遥拜了自己明面上的父母,拜过之后方才在南枝的搀扶之下上了殿堂。
如此盛况灯宴,后妃妃嫔自当打扮得娇艳无双,秦疏酒这一身素白亮了相倒叫璃清眼前一亮。白如月牙柔和飘仙,尤其是那发鬓之上的几缕红非但未添俗气反而多了一丝俏丽的颜色,倒叫璃清不禁称道。
“你今儿还真是素雅得紧,朕都险些以为何家仙人误入朕的灯宴了。”此赞可叫旁人羡煞,到也叫秦疏酒有些微羞,酡红了双颊欠了身,秦疏酒说道:“陛下谬赞了。”璃清笑回道:“朕可从不谬赞。”说完便示意那余善将他桌上的纯酿端过去。
方到便得了璃清的赐酒,自当是浓宠之意,今日文武重官皆在此,秦疏酒倒也不吝啬叫那文武百官瞧见,便接了那杯赐酒一饮而尽,随后冲着璃清笑而还礼。
今日乃是元宵灯宴,乃是一年一次圣上与臣子临亲以示君臣融洽之意,众卿无视那朝堂之事,在这宫中与圣上一道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宫舞美酒,情歌罗纱曼曲,这灯宴之上自是少不得。尤其是那尚食局新制的四喜丸子,更是叫文武臣子发生感叹。
当那四喜圆子端入并放于桌上时,秦疏酒便细细打量起来,此乃尚食局新制之物。圆子共分四色,红白黄绿色泽鲜明,就连那口味也是截然不同的。用那玉勺舀起一粒放入口中,贝齿轻咬糯米香顿漫唇中,不禁唇齿生香叫人回味。
此等圆子口味极佳,秦疏酒甚是喜欢,那些一年方才入过一次宫的官员更当如此,对于这一道四喜圆子无不交耳称赞。只是食了一粒便不再继续,而是将碗放下随后用绣帕轻轻擦拭唇瓣,在擦拭时秦疏酒到也是顺道的打量起来。
如此酥软的口感想来该是人人都加以称赞才是,不过秦疏酒这一眼扫过去,却也不是人人都露出称赞之意,那骠骑将军宇文生以及太傅郑辉便是神色如常,未曾赞过。刚留心到这二人时,秦疏酒便是一番意味不明的笑,心中暗忖道。
“这般淡然,也不知是官位高了人也持稳了,还是早已吃过更好的这尚食局的吃食入不了眼呢。”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可若是后者,其心倒是得好好的琢磨琢磨,官员的一言一行入了眼的可不止秦疏酒一人,就连那璃清端坐位殿台之上,余光也是不停的扫过这殿下官员。神色言行,种种表现皆难逃这陛下的法眼。
一场灯宴面上融洽,可事实中其里头隐藏的深意,怕是为官之人心中皆思明了。暗看着官员之间的‘融洽’,秦疏酒可是较为留意那几人。这些人她可是日日都听着那几人的名讳方才能入睡,今儿可算是瞧见庐山面目了,自当是得瞧个仔细。迎合周遭姐妹的笑谈时,秦疏酒也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倒是气若如常,不过边上的南枝却有些按捺不住了,生怕南枝因为克制不住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秦疏酒便趁那掏绣帕之时将那绣帕落入地上。
见那绣帕掉落,南枝便蹲下欲捡起,而秦疏酒也顺势弯了腰在南枝耳边轻声说道:“莫要冲动。”
“可是。”
“切勿因冲动而坏了大事。”说完这句便接过南枝手上的绣帕,随后坐正向着两边略表歉意随即端酒敬之。秦疏酒的叮咛南枝自当明白,虽然心里头满满都是恨意不过她还是咬紧了牙关,随后忍了下来。
一番欢饮之下,灯宴之下的气氛更是融洽,因有那闲散的寒亲王在那儿无视法度,所以灯宴之上倒也为因圣上在此而显得有些约束,官员也是二三为组聊着天下以及朝政大事。正同边上的苏蝶说这话,偏巧看到许太尉正同秦尚书说着什么,许太尉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到不知是讲了什么,秦天浩便也只是在边上点头应笑的份,时不时的应上几句,却也不能多言什么。
瞧了此秦疏酒心里大体便有些明了,当下移了目朝着许才人看去,果不其然那许才人正讥笑的看着自己,眉眼之中满是得意。举了酒杯做那敬酒之意,不过这轻启的唇意思就有些挑衅了。
就算没有听见许才人说了什么,不过遥遥看着她那面上挑衅的笑以及从那唇瓣所动秦疏酒也大体猜得出来,不若就是在叮咛自己。
不管自己现在在圣上面前如何得了圣心获了宠,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之上终归叫她的爹压得死死的,连个抬头说话的余地都没有。所以她的宠爱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陛下的圣心最终还是会落到她这儿。
因为她的父亲是那高高上位的许太尉,朝中从一品高官。
许才人的挑衅来源于她母家的权势,这权势也是明眼摆在那儿,不过权势于秦疏酒而言却不是那样重要的事。毕竟对于璃清的心思,许才人是不了解的,而她,在这一点上可比这自以为是的才人占有更高的优势。
只是回了一笑,满了一杯酒回敬,随后便不再搭理她而是继续同苏蝶说话。秦疏酒这样的态度可叫许才人气得牙都紧了,恨恨的咬了牙,许才人坐于那儿咬牙恨道:“秦疏酒,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魅惑圣心。小小的一个三品文官家的弃女也敢同我争宠,哼,别以为你做下的那一些我不知道。我可不是倪宝林那个没脑子的主,你可给我等好了,不出多少时日我就叫你从我的眼前消失。”
愤恨之下,说出的话也是歹毒的,虽然这话不曾叫人听去,不过许才人面上的恨意却是叫人看得真真的。在那殿堂之上,秦疏酒跟许才人这一出对唱戏可叫人看在眼里,此时那殿上之人唤了边上随行的宫人,随后在她耳边轻咐了几句,而那宫人也会了意,随后点头退下。
灯宴之上豪饮虽说尽兴,不过元宵灯会又岂能没有灯谜。莫看这宫内悬挂起来的宫灯看着新颖,可是那每一盏宫灯之中都是藏了秘密的。一盏宫灯一道灯谜,若是猜对了便可将其取下,最后猜得最多者将拔得头筹圣上将有赏赐。
有了陛下亲言的赏赐,这灯谜自当也是猜得兴起,从那席位之上离开后官员以及妃嫔们便在这高月台周遭的御园之上找寻那可猜的灯谜。
如此有趣的事秦疏酒自当也是不放过,这盏盏灯瞧过去,张张灯谜也瞧了过去,倒是半天都未揭下一张。如此寻看下去也是瞧了,竟然同秦天浩寻到了一处,在见到自己的父亲时秦疏酒急忙欠了身随后说道:“疏酒见过父亲。”
“窈宝林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秦天浩这话落下后秦疏酒这才起了身,随后问道:“母亲与姐姐的身子可好。”秦天浩回答:“身子还算不错,也是你有心了,还关心着。”这父母两一面聊着一面往边上无人之处行去,人多这耳朵也多,就算是父女也不是说话的地儿。约莫走了几步到那人稀处时,秦天浩开口说说道。
“那工部尚书的事,可是女儿在宫内使了力?”秦天浩倒也直接,问得如此干脆想必是想瞧瞧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可还算合心,见他这样一问秦疏酒当然也是答了,轻笑之后便回道:“父亲不是传了话说那工部尚书前些日子总是为难您,好些刑部需要的总是一拖再拖不肯速速办来。女儿当时方在想,这父亲可是勤公之人,若是事情一例拖着父亲必定寝食难安。顾再一想,那倪宝林可是工部尚书的心头肉,若是由她劝一劝自己的父亲怕是能叫那工部尚书莫要为难父亲,便私下自己做了主,望父亲莫要责怪。”
明明是设了套要了那倪宝林的命,可是秦疏酒说来却好像是姐妹般谈心似的,到叫秦天浩觉得惊了。不过惊过之后倒也是佩服的,他本就是有心之人,这等女子自当觉得能有所用,当即便笑着说道:“难怪王管事说我这二女儿必定比那长女还要贴心,当时我还在担忧,恐你自幼在那庵子里头长大好些事瞧不透,没想到却是长了一张慧眼了。不错,不错,你这女儿甚是明白我这当爹的心思。”
“当然了,疏酒的这一切都是父亲给的,自然要明白父亲的心思。”说完道了万福,倒有拜谢之意。这拜谢之后略微一想,秦天浩复又开口叮嘱道:“对了,往后在这宫内可要处处小心,切莫大意?”得了叮咛秦疏酒应道:“父亲放心吧,这宫内何事该做,何事又该如何做,女儿这心里头都是有数的,父亲不用操心,倒是那朝堂之上,便是要劳烦父亲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安心了,至于朝堂之事你莫担心,我必然知晓如何。”秦疏酒是个聪慧的女子,对这聪慧的女子实在无需多教什么,只需叫她明白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便足了。
两人再次聊了也是许久,恐离开太久叫人留了心思,秦疏酒便欠了身随后说道:“女儿已离席太久,先行一步。”
“嗯,那你快去吧。”告别之后又是道过万福,秦疏酒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