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被蒙顿送到了一处营帐,他并没有抗拒,因为蒙顿指派了五名壮硕如牛的狼骑营士兵看住他,领头的是一个大胡子士官,眼神中透着精明,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主。他看到阿恒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子,我知道你,给老子好好呆着,别让兄弟们难做!”说完,拍拍屁股就守到营帐外去了。
烛火如豆,阿恒站在灰暗的营帐中,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令他唏嘘不已。自从失去武功之后,他就不断地陷入各种困境。当然也并非一无所得,也许人们只有在弱者面前才会卸去防备,暴露自己真实的一面,阿恒借此对许多人有了重新的认识,他相信这样的认识会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阿恒也从不认为失去武功就是弱者,在他的心中,一件事情只要没结束,就有改变的希望。而他从不会失去希望。
……
中军帐,蒙顿犹豫再三,还是将狼骑营的三位骑都尉召集过来。他将阿恒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立即,尤根、拓跋和福荣的脸色全都变了。
“这是阴谋!”福荣开口道,“谁能确认他说得是真的?”
“但如果不是阴谋呢?”尤根立即反驳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百分百把握,因为一旦发生,后果之严重完全不是我们所能承受。”
拓跋也点点头,脸色阴沉地对蒙顿道:“大人,我们回去吧!总督大人万万不可有失。”
“你们觉得兽人会让我们从容离去吗?一旦被发觉,会给狼骑营造成严重的损失。而且,神殿骑士团态度不明,现在僵持是因为谁也不肯让步,如果我们率先后撤,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落进下石——”福荣同样阴着脸道。
“狼骑营何时畏惧过死亡,为总督大人而死,我等心甘情愿——”拓跋怒道。
“那也要看死得有没有价值,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我们要白白牺牲麾下儿郎的性命吗?”福荣同样大怒回击。
“够了!”蒙顿大喝一声,他又看了尤根一眼,“如果撤兵,狐营可愿殿后。”
尤根微微一笑:“大人,我们并肩作战十数载,你还用得着问吗?我定不辱命。”
福荣脸色一变道:“大人请三思!”
蒙顿深深看了福荣一眼:“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既然如此,福荣从命就是!”他退后一步,也躬身领命。然而下一刻,他眼中凶光一闪忽然暴起,拔出腰刀狠狠地劈向身边的尤根少将,磅礴的刀风吹得烛火闪烁不定。尤根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好用后背硬扛下这一刀。他惨呼一声,整个身体差点被斩裂,直接扑到在地,生死不知。
“老狐狸——!”拓跋看着老兄弟背后喷出的鲜血,立即反应过来,暴吼一声,闪电般地抽出了腰侧的弯刀,向福荣狠狠地斩去。两把弯刀紧紧地抵着一起。拓跋乃北疆有数的悍将,一身武功仅次于蒙顿,他暴怒之下,将力道催发到极致,福荣被逼得不停后退。
拓跋忽然抬脚猛地踹在福荣腹部,福荣整个身体倒飞出去,撞得营帐深深地凹了进去,又滚落地上。拓跋举起弯刀狠狠劈下,大吼一声:“去死吧!”
看着头顶闪电般劈落得弯刀,福荣吓得神魂出窍,就地一个翻滚,仓皇叫道:“大人快救我!”
“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拓跋忽然身形一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中的弯刀无力地落下,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从背后穿入前心得长剑,缓缓地扭过头,入眼的正是蒙顿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为什么?”拓跋异常艰难地问道。
蒙顿紧闭着双眼,直接松开了手中长剑,拓跋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即便死了眼睛依然圆睁,至死都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多谢大人相助!”福荣艰难地起身。
蒙顿猛地睁开眼,低吼道:“为什么要逼我!”他像头狂怒地狮子一般紧紧勒住福荣的脖子,仿佛随时都会将对方脖子掐断。
福荣能感觉到对方真的要杀了自己,他几乎无法呼吸,用双手拼命地撕扯蒙顿的手腕,想要把对方如铁钳一般的铁掌分开。然而陷入暴怒的蒙顿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挡,无论他如何用力,那如精钢一般的手掌依然纹丝不动。福荣脸涨得通红,拼劲最后的力气嘶声道:“殿下……大……人……别忘了你姐姐。”
这句话仿佛有着偌大的魔力一般,仿佛一盆冷水从蒙顿头上泼下。蒙顿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掌。福荣从对方掌心滑落,死里逃生的他匍匐在地上大声地喘息着:“大人,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答应过殿下,没有殿下的指示,你会将狼骑营一直留在无人区的,如果出尔反尔,殿下绝对不会饶恕我们,我们都会死的,你的姐姐——”
“够了!”蒙顿双目赤红,“没错,我是答应过,但是亲王殿下也答应过绝不会要了郭子忠的命——”
福荣艰难地起身,盯着蒙顿道:“大人,你太天真了,郭子忠不死,北疆就无法掌控,亲王殿下大事难成。大人,我们回不了头了,只有跟着走下去才有活路。”
蒙顿整个身子一僵,全身仿佛压抑着无比的愤懑,金色长发无风自扬。
“你……不配做我们的兄弟!”一个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蒙顿霍然转身,只见尤根艰难地倚在桌案上,身下全是鲜血,他的身后已经燃起了大火,帐内易燃之物极多,大火很快熊熊而起,半截快要熄灭的蜡烛从尤根手中滑落。
看着尤金,蒙顿如遭重击一般后退一步。福荣也惊恐地看着醒转过来的尤根,想不到对方居然装死,当真跟狐狸一样狡猾。不过他随即捡起地上的弯刀,面色狰狞地向尤根冲去。
尤根惨然一笑,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难道自己终究要死在这个小人手中吗?他忽然冲着蒙顿无力地嘶吼:“头狼,不要让仇恨蒙蔽了眼睛,否则老子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要!”蒙顿大喊一声。
弯刀划过,尤根的声音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
蒙顿看着尤根扭曲的面孔,忽然压抑地低吼一声,无力跪倒在地,他紧紧地抱住尤根死不瞑目的头颅,金色长发披落,锐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中。他忽然非常后悔,非常后悔选择了那条不归路——,但是他有得选择吗?如果再来一次,也许他还是会这么做。但怀中的这个人,是北疆军中他最在乎的老兄弟啊!
老狐狸,对不起!蒙顿抱着尤根的头颅痛哭失声。
十七年前,蒙顿还记得是自己第一次进入狼骑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尤根,那时尤根刚过三十岁,已经是狼骑营的老兵,他警告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士兵们:“这是我尤根的小兄弟,你们别欺负他啊!“那一刻,因血统而自卑惶恐的蒙顿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十五年前,尤根在对兽人的一战中,以千敌万,依然全身而退,被总督大人赐予“北疆之狐“的美誉,他高兴地跟蒙顿说:当狐狸不如当狈,这样咱们以后就可以狼狈为奸了。那一刻,蒙顿感受到了弥足珍贵的兄弟之情。
十二年前,蒙顿晋升狼骑第一营骑都尉,尤根高兴地送给他一柄宝剑,说是从亡灵部落抢来的,并且吹嘘说这把剑加持了法力,谁持有谁就战无不胜。后来蒙顿才知道:这柄剑根本不是什么法力之剑,是尤根厚着脸皮找总督大人借了一大笔钱专门打造的。从此这柄利剑就长随蒙顿左右,在无数次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那一刻,蒙顿真的相信这柄剑是一个信仰,因为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始终与自己同在。
十年前,阴山之战,蒙顿久战力竭,侥幸脱身,数次都要滑落马下,是尤根在一旁带着蒙顿,告诉蒙顿只管向前,后背交给他就行。正是在尤根的不离不弃下,蒙顿才侥幸逃脱性命。
是的,十多年来,尤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把后背交给他,有他在,狼骑营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高枕无忧。狼骑营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老狐狸,交给你啦!”而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然而今天——,蒙顿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狠狠一刀劈在他的后背,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这头北疆的老狐狸,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他最信赖的兄弟面前,而且还是以如此耻辱的方式。
蒙顿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尤根终生未娶,他总是说,提着脑袋干活儿,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不能拖累人家好姑娘。然而在狼城,他却收养了数十名孤儿。他总是笑眯眯地说自己是几十个孩子的父亲,他见到谁都想要调笑两句,整天一副烂好人的模样,但是当他死的那一刻,圆睁的双目中只有不甘,愤怒,还有深深地失望。
听着蒙顿撕心裂肺的哭声,福荣想劝又不敢,只能焦急地看了看帐外。不由得庆幸早就把所有亲卫遣开了,否则此处的异变一定会被发觉。
“大人,快走吧!”福荣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已无法扑灭,赶紧上前来拉蒙顿,然而却被蒙顿猛地推开,他拔起长剑,怒视着对方:“滚吧,滚回你的亲王殿下身边。”说完,他竟抱起尤根的尸身向着火焰深处走去。
“大人!”福荣看着仿佛得了失心疯的蒙顿,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没有蒙顿,谁能控制狼骑营,亲王大人反复交代过,一定要把狼骑营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他正进退维谷之间,忽然远处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吼声。紧接着,一名亲卫快速地冲进营帐,大叫道:“蒙顿大人,兽人来袭,请尽快——”,然而,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地看着营帐内的一切,他惊骇得无法言语。下一刻,他双目圆睁,口中不停地溢出鲜血。
福荣面色狰狞地从对方身体内拔出弯刀,事情决不能泄露,他看着依然站在火焰中的蒙顿,咬咬牙猛地冲到对方身边,对着耳朵大叫道:“大人,兽人来袭,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狼骑营毁灭吗?死掉的是你兄弟,难道外面活着的就不是你兄弟了吗?”
蒙顿整个身体一僵,神色中全是痛苦,眼神却恢复了些许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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