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阿恒看着面前宫装冷艳，极其傲慢的女子，心中颇觉可笑。进入皇宫之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极其森严。甚至在御书房，还特意安排了侍卫搜身，皇后身边更是重重保护。

这是打算在气势上压垮自己吗？简直是酒楼评书中两国来使斗智斗勇的场景啊！不过阿恒完全没有兴趣展现自己智商——既然实力足以碾压，还要智商做什么？

显然，面前的女子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阿恒孤身一人，她的神色中竟闪过了一丝慌乱。阿恒微微一笑，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至少说明对方还不算太蠢。

算起来，他和皇后还是第一次相见。不过，阿恒知道，在鸣鸾殿中，他和皇后曾近在咫尺。那时，他紧紧地贴着小瑾，二人和皇后之间只隔着一条薄薄的裘被，皇后本意是要杀死小瑾，却因皇长孙出世而临时作罢。

如今鸣鸾殿早已焚毁，他挚爱的女孩已然逝去，阿恒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也无法达成，只能任由她的灵魂四处漂泊，无处安放。这些都是阿恒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记忆，因为只要稍稍想起他便心如刀绞。于是，阿恒只能让内心再度冰封——

皇后：“你就是逆贼李无恒？”

逆贼？看来皇后还是看不清形势啊！所谓逆贼，首先必然是君臣主仆之关系。若是顾忌君臣，十五万将士又何必兵临城下？她所倚仗的底牌无非一个蒙顿而已！

不过阿恒清楚，如果在这种微末小节上计较，只会变得和对方一样愚蠢，并且在这个愚蠢的话题上浪费一整个晚上。而时间，恰恰是阿恒最缺少的东西。

阿恒淡淡一笑：“不错，我是李无恒。我来这里，是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再用无意义的言辞挑衅我的耐性！”

狂妄至极，简直狂妄至极！皇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要跟我谈判？”

阿恒：“不是谈判，也不是劝降。是给你指一条路，一条你别无选择的路！”

皇后怒极反笑：“好！好！很好！既然如此，我们无话可说，请回吧！”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像看着一个疯子一般。这样的人，难道是中央军派过来羞辱自己的吗？帝国公爵，卡梅伦多，老天是瞎了眼睛吗？还是说少年得志便不知天高地厚！

阿恒无所谓地耸耸肩，竟真的向外走去。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冷冷道：“慢着！”

阿恒脚步一顿，却未转身：“皇后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皇后：“既然来了，顺便将蒙顿将军的人头一并带走吧！”她终于忍不住掀开了目前手上唯一的底牌。

阿恒转过身，淡淡笑道：“也好！如果不介意，我很想一起看看蒙顿被砍了脑袋的模样……”

皇后一怔，难道他想要趁机救下蒙顿？不，绝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命令，皇宫如今寸步难行。他一定是在试探自己——好狡猾的小狐狸，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想到这里，皇后心中大定：“既然公爵大人有此雅兴，那便一起观赏吧！来人，把蒙顿带过来！”

阿恒微笑着点点头，他注意到对方在称谓上的改变。不是逆贼，也不是李无恒，而是公爵大人。在不知不觉间，皇后已经承认了他的强势地位，也许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不多时，数名侍卫将一名金发男子拖了进来，阿恒仔细瞧去，果然是蒙顿。此刻，他虽然醒着，精神却极度萎靡，眉目之间也无往日的豪气，取而代之的浓浓的死意。侍卫进来后直接将蒙顿丢在地上，而蒙顿便如一头被打断了筋骨、拔去了獠牙的猛兽一般，静静地趴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皇后瞟了面无表情的阿恒一眼，忽然笑道：“蒙顿将军，你们的人来了，只不过连我都没想到——这个人却巴不得你死去……”令她惊讶的是，阿恒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蒙顿，毫无援手之意。

蒙顿闻言，终于动弹了一下，他似乎想要用手支撑起整个身体，却根本无法做到，昔日坚定有力的手臂此刻软弱如秋日之枯槁。

皇后轻蔑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北疆名将，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立即两名侍卫穿过蒙顿的手臂，将他用力提起，蒙顿才得以勉强半跪在地面。

皇后视线不断在阿恒和蒙顿之间游走，不肯错过他们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蒙顿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依然迷茫游离，似乎寻找了很久，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阿恒的身上。随即，他本已黯淡的眼眸竟有了些许明亮的色彩，然而下一刻，便完全被痛苦之色所覆盖。

令皇后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曾经叱咤北疆的一代名将竟然偏开了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竟不敢与阿恒对视。难道这个少年人说的是真的——？

蒙顿看着皇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没有说错，他的确巴不得我死去……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皇后身体一僵，震惊无语。

阿恒同样看向皇后：“动手吧，我很乐意看到这一幕！”他声音极为平静，然而正是这种波澜不惊的话语给了皇后极大的压力。

皇后笼在袖中的手再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一直寄望于拖延时间的蒙顿竟然是一个被抛弃的废物。她甚至无法去想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在恐惧，恐惧自己终究等不到西南军团到来的一天。只凭士气低迷的禁卫军和宪兵，根本无法阻挡十几万中央军的脚步。也许，不等对方进攻，便会有人开城投降吧！

这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阁下既然这么想杀蒙顿，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皇后豁然醒悟，是啊！他既然这么恨蒙顿，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她险些又上这个小狐狸的当了。皇后感激地看向身边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

阿恒也注意到了此人，凝视片刻，忽然失笑道：“阁下跟你的兄长果然极像！就连行事风格也一般无二，都是那么见不得人啊！”

戴珞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却对阿恒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只是拱手对皇后道：“娘娘，末将建议将蒙顿将军赐予公爵大人，好让他在这里手刃仇人！”

皇后已经恢复了端庄的仪态，淡淡道：“甚好！本宫准了。”

阿恒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失笑道：“仇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蒙顿是我的仇人？”

戴珞一怔，顿时语塞，愣住片刻才皱眉道：“你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吗？”

阿恒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他死而已，跟仇恨能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阁下也是领兵之人，难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皇后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什么道理？”

阿恒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只因为我带来的中央军里面，北疆一系的将领实在太多了——”

戴珞顿时眼前一亮，本想要说什么，却又赶紧住了口。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绝好的机会，甚至是分裂并削弱宫城外军队的最好机会了。

阿恒心中好笑，知道对方已经朝着自己所暗示的方向去理解了，继续叹息道：“有些事情，有人帮忙和亲自动手是有很大差别的。我李无恒不是绝情灭性之人，若让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他继续暗示着对方。

戴珞脸色泛起潮红，内心竟然激动起来。他正要开口，却见阿恒的目光瞟向了半跪着的蒙顿。便改口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既然公爵大人无意亲自动手，不如将蒙顿将军带下去，稍后再行处置吧！”

这时，蒙顿再次抬起了头，他却没有看向戴珞和皇后，而是诧异地看向了阿恒。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看到阿恒对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神色却依然冰冷。

蒙顿内心五味杂陈，赶紧低下头去，神色也复杂难明。很快，他被再次被拖了出去。

皇后看了一眼给他极大压力的少年，对着戴珞点点头：“也好！”她暗地里松了口气，经此一番折腾，她也算有了台阶可下。

戴珞又道：“皇后娘娘，能否由末将问公爵大人几句？”

皇后点了点头。

戴珞：“公爵大人，请问——如果我们帮助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你又可以帮我们做些什么？”

阿恒：“阁下是不是太健忘了。我已经说过，我来到这里，不是谈判，也不是劝降，而是给你们指一条路，一条你们别无选择的路。”

戴珞微笑道：“别无选择？公爵大人未免太自信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无法帮助公爵大人了。公爵大人请回吧！我相信如果是蒙顿将军，他定然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

阿恒微微色变：“你在威胁我？”

戴珞：“不，不，不，公爵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希望公爵大人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罢了——”戴珞颇为得意，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把柄。

看来这位公爵大人在军中根基尚浅，否则怎么会害怕蒙顿被放回去夺权呢？可惜了，若是早些明白这一点，他们现在应该早就突围出城了！

阿恒也露出懊恼的神色，似乎为自己先前的失言懊悔不已。其实，他心中却暗自好笑，这个戴珞与其兄长相差太远了。戴琛是真正的深沉狡诈之人，若非狂妄过头，也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而戴珞此人不过徒有一些小聪明罢了，稍加引导，就钻进了圈套。只要蒙顿脱困，谁也无法阻挡宫外大军的步伐。

戴珞：“现在公爵大人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吗？”

阿恒叹了一口气，勉强道：“好吧——不过，我需要先看到我想要的东西——”他的脸色露出一丝挣扎，语气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强硬。

戴珞：“放心，只要公爵大人的来意不会让我们太过为难，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现在去安排一下，只要我们这边的协议达成，公爵大人想要的东西，我们立马奉上。”

阿恒点点头。

戴珞便告退一声，走出了御书房。他走到御书房外的一处阴影中，手轻轻一招，立即出现了一名宪兵军官。

“去，告诉蒙顿，如果他肯掌控宫外的叛军，夺了李无恒的统帅之位，并且帮助我们离开帝都城，我们就放他一条生路。

务必记住，给他服下慢性毒药，安排人在他身边随时监视。”

“是，大人！”

戴珞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玩心计，这少年人还是太嫩了。从一开始他对皇后的倨傲无礼，到后来的张皇失措，无一不表明，对方不过是个莽撞无知的少年而已——他一味地傲慢嚣张，居然早早地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

戴珞相信蒙顿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以蒙顿在北疆的威望，必然可以轻易掌控以北疆系军官为主的中央军。而戴珞所要做得只是给蒙顿夺权争取点时间罢了。只等宫城外的封锁解开，自己便率人突破包围，直奔西南而去。从此天高地远，谁能奈何自己？说不定还能成为新帝国的开国功臣呢！

接下来，他也该回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走了狗*屎运的少年会怎么表演下去。深宫寂寞，看一场小丑戏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那个宪兵军官离去时，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就附在了那军官的身后，如影随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