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乌云压城,狂风骤起,一条条电蛇在乌云间蜿蜒扭转,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天霹雳。
雨点开始落下。倾泻而下的雨水,瞬间就将林间的战场浇灌得一塌糊涂。泥泞与潮湿,以及腾腾升起的雾气,成了这个世界主流。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而出的盆水一般,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细。这些细线逐渐密集的连在了一起,遥遥望去,就像一面从九天之上陨落下来的大瀑布。一阵呼啸的狂风席卷,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在雨中,无尽的水气开始凝聚。它们汇聚在李静轩那焦黑无比的尸体边上,似乎想将这具形如焦炭的“尸体”彻底掩埋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逝去,污浊的泥水逐渐上漫渐渐湮没了李静轩的鼻孔,盖过了他的耳朵,淹过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浸泡在水中。
轻轻的,水开始荡漾起来。看似是因为狂风骤雨而起的波动,但实际上却是另一种莫名的韵律。
此时,在李静轩那沉寂已久的识海深处,一个声音在焦急的呼唤:“醒一醒,醒一醒!李静轩,赶紧行动起来,要不然你可就要真要挂了。”
“你……你是谁?”不断的呼唤,终于引起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回应。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后世!我们拥有彼此,又有别于彼此……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在大劫到来之前,完成我们的任务。死亡,我们并不像拥抱他。醒来吧!”那个声音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李静轩听得有些不明不白。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的。
关键的是李静轩自己,觉得自己并不应该继续待着这个乌七八黑的地方。
他醒来了,如潮水一般的记忆涌上他的心头。他响起自己那一刻刺出的银亮剑光,也记起了那一刻在自己眼前爆起的绚烂光球。
“我是被那爆炸给波及到了?”李静轩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所感受到了冲击和光热。
“唔,在那样的爆炸下。我应该很糟糕吧。对了,我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这里这么黑……好像没有一点空气……光,我需要光明!”疑惑的情绪在李静轩心里生成,旋即化为了对光明的渴望。这一刻,他想要看到更多的东西。
心念一出,光明大作。李静轩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下之亮堂起来。虽然看不见光源究竟之所在,但四周白茫茫的,却比刚才的一片黑要好上许多。
“这里究竟是是哪里……”从黑暗变为光明,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形成的,李静轩觉得这很神奇,只是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加重了许多。
“这是你的意识……”另一个声音在李静轩的身后响起。
“我的意识?这怎么可能?”李静轩已经根本不相信那个声音所说的。
“你可以看看你的左臂……那里还是完好的。你也可以转过头来看看我……这会令你感到熟悉!”那个声音如是说道,他并不着急,说得十分缓慢,倒有些悠哉悠哉的感觉。
“这是……”听对方如此说,李静轩下意识的抬起自己左臂,旋即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里本该是空空如也的地方,此时却是光洁如新,白白嫩嫩的肌肤,灵活修长的五指,以及左臂肘关节出那一块椭圆形的褐色胎记——这分明就是自己已经被人斩断掉的手臂嘛。
“我的手臂怎么还会……”李静轩疑惑着,在他的记忆力,这条手臂早就不存在了。
“这是真的么?”李静轩问道。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起来。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恍惚,他看见自己的左臂一阵模糊,渐渐变得有些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失。
“你确定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那个声音再次于李静轩的身后响起。
“我若是认为他是假的呢?”李静轩问出这个问题。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猛地转身,看到了站立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那是一个鹤发童颜,身着一身月白色道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的老者。这个老者,李静轩很熟悉,因为几个月来他一直待在自己的识海中为自己解释各种经典,教导自己学习。
“你是明灵子前辈?”李静轩试探着问道。
“是我!从前面开始……我一直在呼唤你,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明灵子点点头,沉沉的说道。
“前面你是在呼唤我么?可我听到的并不是你的声音啊。那个人在我耳边说什么前世、后世的,我都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李静轩说着自己的感受。
“你说什么啊……莫不是昏了头说胡话呢。你的识海里只有我一个……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存在。唉……看来你真的是受伤不轻啊!”明灵子说着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脑袋:“赶紧清醒过来吧。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体内的元气自身最后的一成;身上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强大的冲击摧毁了你身体百分之六十的骨骼和筋脉。我通过识海对你的联系之勉强保证你任督二脉的通畅,让元气吊住你的一口气。至于更多的,我不是你,根本无法指挥你的身体。如果你不赶紧运气疗伤的话,你会死,我也会消失!”
“啊……真的有那么糟糕了么?”李静轩闻言大惊:“那我该怎么做?”
“这是你识海,你想要怎么做就能怎么做,你想要离开,只要想就可以了……你是这里的主人。”明灵子悠悠的说道。
“那我选择离开!”李静轩说着,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就要“想”脱离。
但,在这个时候,明灵子叫住了他。
“等一等……”明灵子喊道。
他一个闪身出现在李静轩的面前,一根指头猛地点出在李静轩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的戳中他的眉心,一道可以感知却无法看见的波纹从他的眉心荡出。李静轩只觉得身子微微一震,一些知识文字一股脑儿的涌进他的脑中。
“这是什么?”李静轩问道。他草草的阅览了一下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套元气的运行线路图——是以任督二脉为内循环,进而带动连接表里肢体的十二正经。
“如你所见,这是一套运行元气的功法,是我参考了你所修行的若水决之后进行一些修改所创造功法。这功法别的作用没有,却是最适合恢复受损的伤害——我修改了其中的运劲方式,可以通过筋脉影响肌肉,进而控制肌肉恢复骨骼。这是最适合你眼下所需的。不过,若是你用这套功法恢复身体的话,你需要做好准备!”明灵子缓声说道。
“什么准备?”李静轩不解的追问。
“忍受疼痛的准备……用这功法修复自己的身体,比凌迟还要痛上许多。”明灵子如是说道。
“只是痛么?”李静轩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痛,那并不算什么!我能够忍受,只要能恢复我的身体,让我有机会逃离这里!一切的疼痛我都能够忍受。”
“嗯,那就交给你了!”明灵子微微的点头。
“好!”李静轩应了一声,随即操控自己的意识,瞬间接管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无尽的疼痛涌上他的心头,各种酸麻感觉齐齐发作,令他不经意的想要痛苦的呻吟出声。
然而,他终究没有出声。强大的意志力将他的嘴巴紧紧的封闭起来,没有留出任何一点气息。
他在憋气。虽然这种憋气的感觉很是难受,但他还是憋着。
因为他知道,自己还能够活着,有意识,其根本就在于明灵子帮自己吊住了体内运转于任督之间的他一口元气。那口元气不断的在任督二脉间循环流转,维持着自己身体最后一丝生命的运作。
感受了一下几近枯竭的丹田,运转了一下体内渐渐显得有些浑浊的元气。李静轩顿时明白自己眼下究竟该怎么做了。
他以意念控制自己的元气将其引导向头顶的百会穴,轻轻的打开头顶卤门骨缝隙,让天地间元气重新灌输入自己的筋脉中。他让这股元气沿着任脉向下,汇入自己的丹田之中,经由自己丹田中的气种提纯,化为更加精纯的元气,行走于自己督脉之间,壮大那股用来吊命的元气流,进而重新归于百会穴。
从丹田而至百会,又从百会而至丹田。如此往返,算是一个周天。
随着一个周天的元气行走完成,李静轩的意识更加壮大了一些,其对身体的把控也进一步恢复,更多需要,或是不需要的感觉刺激着他的意识,让他越发难受起来。
“真想就这么昏过去啊!”李静轩暗自叹息着。
身上的难受,令他如处地狱,颇感煎熬。这一刻,他可是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区别究竟有多么大了。在意识空间里,他可以担着明灵子的面说自己不怕疼,可以忍受一切痛苦。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做好的准备,并真的能够忍受疼痛,但现实的情况,身上那些难受的感觉,以及自己那几乎就要崩溃的意识无言的述说着一个事实,自己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怎么办?就这么直接放弃掉,昏迷过去,然后在昏迷中死亡么?”剧痛之下,李静轩反问自己:“你愿意接受成为一具尸体的结果吗?”
不,开什么玩笑?如果想死的话,我几年前就该去死了,为何还要一直拼命挣扎到现在啊。
“我……我还是想活的。”李静轩在心底大声呐喊。
强烈的求生意志,抵消了那意识中那软弱一面。虽然身上的疼痛依旧剧烈,但这一刻他已经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他再次把握住了运行于任督二脉之间的那股元气流的运行。
接下来……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
李静轩控制着元气流在自己的体内沿着任督二脉足足运转三十六个周天,将任督二脉之间的那一些不是很通畅的地方全数打通,并进一步将这团凉爽的元气流,壮大到一个令筋脉都隐隐发涨的地步。
“九个周天,现在积蓄的元气应该够我打通两脚的经脉了。”李静轩这样想着。
他随即分出元气团的里将近一半的元气,行走入左足的经脉之中。李静轩先从左足太阴脾经开始调理起,依着阴脉、阳脉、阴脉……这样的顺序,控制元气流先后贯通左足阳明胃经、左足厥阴肝经,左足少阳胆经,左足少阴肾经,左足太阳膀胱经。他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将左足三阳、三阴经脉调理清楚。而后又用了相当的时间,将右足的经脉贯通,进而梳理好了左右两足的筋脉。
两足经脉既通,李静轩的元气已然能够透过经脉沉入肌肉骨里。他将元气在足部经脉中运转,仔细体察足部的情况,良久才将之收回丹田。
这一刻,一股欣喜从他心田冒出。
他查看了自己脚上的情况,发现自己的双腿,虽然皮肤肌肉焦灼一片,表皮处大约有百分之六十坏死,但筋骨和肌肉却难得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别的不说,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李静轩可以凭借着自己体内的元气控制自己腿部的肌肉,进而起身迈步缓缓的离开这里。
这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李静轩也不晓得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离去而不把自己的尸身带回祖灵殿,但他可以肯定对方如果有想法的话绝对还能找到这里。
“……这里是他们知道的地方,我必须尽快远离……如此才能真正脱离他们的视线。”李静轩如此想着。
他将元气传输到自己的脚上,用意念控制着它支起自己的身子,也不管这么行动牵扯到伤处而产生的痛苦,轻轻的前向迈步。
他一步一步,缓缓的前进,进一步没入山林的深处。天上如瀑的大雨将他的身形遮蔽的模糊,也进一步掩盖了他步步前行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