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千崇倒地,李焱等人和贺重山,皆是面色难看。吴楫栋的双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本来以为,御水帮七大高手,对战柳云风一方连伤带病的五人,纵然不敢说就一定是摧枯拉朽,但占据绝对优势,那是板上钉钉的。
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的一个小小的青云寨分舵舵主,竟然能先将常山勇击败,又将左千崇当场击毙。
若说常山勇此前被败的那一场,众人觉得御水帮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一场,左千崇则败得更是匪夷所思。
冷松和司马相二人,更是脸色铁青。
二人在左千崇歪倒的那一瞬间,就同时跃入场内,一左一右,将左千崇的身体扶住。冷松和司马相二人的手一触左千崇的身体,便知道,他气息已绝。
冷松、司马相和左千崇同为御水帮三大护法,三人之间的感情极深。此时见左千崇身死,冷松与司马相几乎就要暴走。
好在御水帮适才吃了一个暗亏,二人多少学了一点乖,知道此时不能再犯任何的错。因为,左千崇的三招之让,正是被对方抓住了他刚才的那一次贸然出手。
见方连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二人,冷松和司马相同时死死地盯住方连秋,恨不能用眼光在方连秋身上,也看出千百个窟窿来。
方连秋见冷松和司马相二人竟能忍住,心底微微一叹,知道想激御水帮再次犯错,是不可能的了。
方连秋手腕一抖,软剑再次绷直,对穆青河喝道:“穆副帮主,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话语之中,满是轻蔑。
穆青河早已怒极。
于御水帮来说,穆青河就好似孟无机之于青云寨,同样是军师之职。为了使御水帮能够日渐强大,穆青河可以说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对于御水帮来说,穆青河的付出,甚至比尤贯流这个帮主的付出还要多。
从感情上来说,御水帮就像是穆青河一粥一饭带大的孩子。穆青河对御水帮的感情,可以说,丝毫不弱于尤贯流。而且,御水帮中早有共识,尤贯流退位之后,穆青河便是下一任帮主。
因此,对于穆青河来讲,这御水帮中的一切,都是他将来带着御水帮争雄江湖的本钱。帮中的高手力量,更是如此。
穆青河深知可用之才对于一帮一派的重要性,所以对御水帮之中的人才,他极为看重。
常山勇和左千崇分任副帮主和护法之职,此时却在方连秋剑下一伤一死,可想而知,穆青河的心中,该是何等的愤怒和痛惜。
此时,见方连秋又对自己叫阵,口气满是轻蔑,还用上“轮到你了”这样的说法,虽然明知方连秋是在故意激怒自己,穆青河依然压不住心中怒火,腾地跃入场中,手中兵器一指方连秋,喝道:“来!”
众人一看,穆青河手中兵器,怪模怪样,似是一柄船桨。
方连秋微微一笑,说道:“穆副帮主莫急。方某只是问,下一个,是不是穆副帮主上场。又没有说,方某一定要和穆副帮主交手。”
孙思听得噗嗤一笑,柳云风等人尽皆莞尔。众人都觉得,这方连秋不仅剑法了得,机智过人,而且还是个妙人。
穆青河听了方连秋这一说,只觉得胸口如同塞了一块大石,几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尤贯流已经看出,方连秋是在故意激怒穆青河,开声喝道:“青河!”
穆青河何尝不明白方连秋的用意?
只是,此人连续杀伤了己方两员大将,又这般消遣自己,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穆青河这等在御水帮中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穆青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胸中郁气稍平,沉声问道:“方舵主,若是你无意与穆某交手,就下场去吧。莫要在此耽搁。”说罢,望着柳云风等人,问道:“柳大侠,接下来,贵方何人前来赐教?”待到一句话问完,语气已是完全恢复了正常。
方连秋见穆青河这么快就将情绪平复下来,心中微凛,又笑道:“穆副帮主,方某也没有说过,这一场不是方某出战啊?”
一旁铁柱和朱彦二人,再也忍将不住,哈哈大笑着,前仰后合。
穆青河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怒气,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怒喝道:“姓方的,你究竟要如何?”
尤贯流也冷森森问道:“柳大侠,贵方方舵主,这是在故意消遣我等么?”
方连秋不等柳云风说话,抢先说道:“穆副帮主,即使要战,难道不要先将左护法拖出去吗?一会儿交起手来,万一方某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左护法,那不是对死者不敬么?”口气不咸不淡。
这一下,柳云风一方,不仅是铁柱和朱彦,包括沉稳无比的朱建,都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独孤寒和张铭,更是同声大笑。孙思则低下头,肩膀不停颤抖,显是忍得极为辛苦。
再看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虽然重伤在身,却也是一边笑着,一边咳嗽。甚至是孙鼎鸿,眼中都有明显的赞许和笑意。至于柳云风,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另一边,扶着左千崇的冷松和司马相,则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
穆青河的脸庞抽动了几下,喉结一滚,一哽,似是硬生生将一口鲜血吞了回去。
尤贯流面沉如水,沉声喝道:“冷护法,司马护法,速将左护法带下场。”口中对冷松和司马相说话,眼睛却如同冒火一般地盯着方连秋。
李焱那一边,吴楫栋也死死地盯着方连秋,似是要将方连秋的样子,深深地刻进脑海之中。
事实上,吴楫栋心中,确实已经对这个自己完全没听过的舵主忌惮无比。
这一刻,吴楫栋已经决定,今日若是这方连秋不死,一定要尽快将他的画像画出来,让范先生派人尽快将此人拿住。否则,此人日后必是大患。
似是感觉到吴楫栋的目光,方连秋的眼光扫过去,与吴楫栋的眼光一触。二人眼中,同时闪出一股火花。
方连秋轻蔑地对吴楫栋无声地做了做口型之后,将眼光挪回,看向穆青河。
读出方连秋口型之中的两个字乃是“叛徒”之后,吴楫栋双拳紧握,指甲都快要嵌入掌心之中了。
见冷松和司马相已经将左千崇扶出场外,方连秋轻喝一声:“来!”手中软剑直指穆青河。
穆青河低喝一声,手中船桨模样的怪兵器朝前一递,直奔方连秋前胸而来。
方连秋长剑在穆青河兵器的前端连续轻点几下,发出几声叮叮声。
众人这才知道,穆青河手中的桨状兵器,乃是金属打造。
穆青河手中的铁桨,确实是精铁制成。
穆青河入御水帮之前,习的本是棍法。入御水帮之后,穆青河才华渐露,深得尤贯流器重,故而蹿升极快。
随着地位的攀升,穆青河对御水帮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越来越强。
因为御水帮大多是在水上讨生活的,穆青河索性弃长棍不用,而使人打造了这柄铁桨,在兵器上,也暗合御水帮之名。
虽然以铁桨使出棍法,不是那么顺手,但尤贯流所用的,本就不是穆青河的武功,而是他的智慧。所以,御水帮平时对敌,尤贯流从不让穆青河出手,以免他有失。
依尤贯流的意思,今日之战,本不欲穆青河出手。
但穆青河坚称,若是帮主都出战的话,自己不出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尤贯流知道己方占优,只得由他。不过,事前,尤贯流再三叮嘱,要穆青河不得硬拼,只需上场与对方略微一战即可。
但这并不是说,穆青河的功夫就很差了。
御水帮毕竟是吃江湖饭的。能从数万人之中脱颖而出,做到御水帮的第二人,光有智慧,手底下没有几下子,穆青河也不可能服众。
看穆青河文文弱弱的样子,却能使动沉重的铁桨,众人便知,他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弱。
方连秋剑尖与穆青河手中的铁桨碰了几下,已经试出,穆青河的力道极大。长剑连点之后,方连秋口中喝道:“连天秋水!”
穆青河听得方连秋口中一喝,心中一凛。再想起方连秋与左千崇的对答,似是秋水连天,脑中顿时一阵迷糊。
再看方连秋一剑慢吞吞地刺来,与第一战中击败常山勇的出手极为相似,穆青河心神一震,铁桨一收,在胸前舞起一圈桨影,下定决心,绝不受方连秋剑招所引。
方连秋慢吞吞的一剑刺出,见穆青河自顾自舞动铁桨护住自身,哈哈一笑道:“这么小心啊?!我只不过是喊一喊而已。”
话音未落,方连秋身体拔地而起,口中喝道:“秋水连天!”
穆青河心中又是一凛,左千崇中招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中。穆青河棍法一变,铁桨上下左右翻飞,护住周身。
方连秋哈哈一笑,长剑与穆青河的铁桨轻轻一碰,借力飞回,落回地面,收剑而立,看着穆青河道:“穆副帮主,舞累了没有?”
一旁的铁柱和朱彦等人,早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独孤寒一边笑着,一边大声说道:“方兄弟,你这是在耍猴么?”
穆青河听到铁柱等人的笑声和独孤寒的问话,气血上涌,大吼一声,铁桨在胸前挥出一片重影,对着方连秋猛地冲了过去。步法,已经乱了。
方连秋见穆青河冲了过来,身体微微绷紧,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猎豹一般,随时就要出击。
就在此时,尤贯流大喝一声:“住手!我们认输!”
随着话音,尤贯流跃入场中,落在穆青河身前,喝道:“青河,住手!”
穆青河见尤贯流落在身前,身形一顿,停了下来。随即,穆青河身躯一颤,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眼泪也渗了出来,哽咽道:“帮主……”
尤贯流伸手在穆青河肩上轻轻一拍,叹道:“青河,你这又是何苦?你是聪明人,应该比老夫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