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听到人选名字的时候,盛宣怀稍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叶开会首先选择这个人,而这个人不仅是盛宣怀的下属,掌管轮船招商局,他和盛宣怀本人也近二十年的交情,在商场上有着极为深厚的伙伴关系,其次,盛宣怀也惊讶于叶开敏锐的眼光,郑观应在东南的商业金融业领域摸爬滚打多年,人脉极广,经验老道,选择他的确也再合适不过。
“此等重任,非郑大董事莫属。”叶开继续在一旁说道。
很多人对郑观应的了解源于其著的《盛世危言》一书,叶开同样也不例外,但如果深入挖掘就会发现,此人堪称商业领域的传奇,而且在政治、教育领域也有睁眼第一人的地位,早在四十年前就主张商战御敌,教育兴国,关税自主,君主立宪等等一系列主张,更重要的是他熟悉西方的那一套金融规则。
叶开的坚持也迫使盛宣怀忍痛割爱,能在到任轮船招商局之初,就扭亏转盈,足见此人的本事,这也是叶开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好吧,就应良大人所言,让郑观应赶赴山西,筹组银务总行,至于行得通行不通就要看看他咯。”
“多谢盛大人。”
最重要的督办人选已经敲定,讨论到这,会议终于达成了一致。
当然,整合山西票号仅仅只是个开始,但对于处在悬崖边上的他们来说,这是自我救赎的最后机会,如果票号的决策人继续短视下去,那倒闭关门的结局,也就为时不远了,从现在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叶开将会议的讨论结果,详详细细的写在一封奏折上,至于这些理想的宏图能不能化为现实,还要经过最后一道手续。
乾清宫,弘德殿。
当载沣看到这份奏折关于组建山西银务总行的建议后,自然对上面的内容没有太多异议,在简略的询问完叶开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第二天,谕旨就顺利下达了,比叶开想的还有快一些,郑观应被任命为筹组山西银务总行督办大臣,并且为了集中资源,减小改革阻力,应叶开的要求,郑观应还被特别任命为山陕两省谘改使,等同于钦差大臣,并命令山西巡抚,布政使协同处理,如有必要,随时听其差遣,不得延误。
载沣和叶开是下了大决心。
很快,这封任命书就通过电报传到了上海,在盛宣怀的嘱托下,郑观应即刻动身,马不停蹄的赶往山西主持金融改革工作,困难当然还有,一个外人的到来势必会打破原有的利益格局,交给他的任务,其实并不轻松。
在这份奏折里,还有一个细节值得关注,戴鸿慈的名字写在了所有人的前头,叶开用这样的方式,暗示戴鸿慈在整个计划中起到的重大作用,在刻意增加后者曝光度的同时,也为他以后的升迁埋下伏笔。
在写这份奏折的时候,叶开也曾想一步到位,趁着这个机会,在全国的范围内进行更为大胆更无彻底的改革,例如统一货币,发行实用纸钞,放弃银本位改用金本位,收回关税自主权,设立股票交易所等等现代化的金融措施,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在权力还没拿到自己手中的时候,这些初衷极好的做法很有可能因烂尾而告终。
就拿统一货币来说,不说洋人不会同意,就连各地督抚也会暗中阻挠,统一货币势必会剥夺地方自主铸币的特许权,口袋里的银子就这样被白白抠走,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找理由拒绝执行,到时候,朝廷的一纸命令,到了他们那里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废纸,而危如累卵的中央权威也会再次雪上加霜。
东南互保之后,朝廷的威严一落千丈,各地阳奉阴违,更有人竟然和洋人私邸条约,完全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变相的干起了卖国做大的勾当,没办法,权力的过度分散,已经严重阻挠了改革的执行,这不仅是个大麻烦,更是个危险的信号,革命的星火一旦燃起,王朝顷刻之间分崩离析,这些一连串的因果关系其实不难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改变总需要一个艰难的开始,既然不能一蹴而就,那就一点点做。
改革山西票号就是叶开扔出的第一块探路石。
从接下来两个月的反应来看,这块探路石的效果还不错,尽管郑观应前期遇到了一些麻烦,但筹组银务总行的进程总体上还算顺利,最大的几家票号已经连年亏损,甚至设在北京的分部还发生了挤兑风波,他们的日子更加难过,被逼到绝路上的票号东家终于答应入股,在日升昌,蔚泰厚,大德恒等几家挡头的引领下,四十多家票号纷纷加入其中,在初步选举董事会成员后,明年这个时候银务总行就可以挂牌成立了。
新成立的银务总行,经营范围将有一个大的转变,在继续加深原有的东部地区时,目光也逐渐转向了中西部和东北地区,青海,新疆,蒙古,川藏,甘肃,这是一个资本空白区,基础设施方面,他们将会得到官方的直接投资,很快他们就会取得第一桶金,借此也能巩固一下原本不大紧密的上层董事会。
叶开的最终目的还是东北地区,在日本和毛熊的虎视眈眈下,东北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而成长起来的银务总行,能够很好的抵抗日本俄国资本对东北的进一步侵蚀。
至于新兴的金融中心——上海,暂时还不划为总行的经营范围,不过长江也是银务总行最基本的策略,在英美德这些老资本鬼子的地盘上抢食吃,尚且稚嫩的银务总行,很有可能被打击的连渣都不剩。
当然,一切都是暂时的,叶开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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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步兵衙门骚乱和改革山西票号的决定过后,朝廷进入了一段风平浪静的平静期,奕-劻在扳回一城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而载沣也专注于隐忍之道,奉行不冲突,不对抗,当然也不对话的原则,场面上暂时形成了均势。
时间就在这种僵持的状态中一天天的度过,各方势力有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借着这段闲暇的时光,叶开好好的享受了一把天伦之乐,兰娘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自己那三个丫头也活蹦乱跳,一天比一天难伺候,还好满人家的格格不用缠足,不然这三只小麻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老大容吉今年七岁了,相比于那两个,早已经过了流着鼻涕拖着洋娃娃满地跑的阶段,个子已经窜到了叶开的腰部,算一算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段,关于子女的教育问题,叶开又要头疼一番,几乎全家人都站在兰娘和韩翠儿那边,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读书认字已经足够了,至于自家老爷说的要请洋人来教书,简直天方夜谭,死活不同意。
叶开没有办法,这些旧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了,在对夫人好言相劝的同时,他也只好变通一下,亲自跑了一趟京师同文馆,请了两个老翰林,一面教外语,一面教国学,算是勉勉强强把事情定下了,当然这费用也是不菲,一个月要三四百两银子,折算下来的实际购买力顶的上现在的六七万,不过叶开也舍得下血本。
就当叶开忙完这些后,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喘上一口气,军机处突然传来的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让这种平静的生活离他瞬间远去。
张之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