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月觉得自己已经低着头装了半天的鹌鹑了,可是微微一抬眼,仍然觉得有道目光在她身上不停地转来转去。
黄家饭厅的这张欧式长餐桌难得坐得满满当当的。黄毅庆坐在上首,他的左手边是潘丽贞、黄安娜和黄明月,右手边是黄明川和潘吉诚。
自从一落座,潘吉诚的目光就像是水蛭一般附着在了黄明月的身上。黄明月刚好坐在他的斜对面,只得垂下头专心地对付面前的那盘蜜烤小牛排。
潘丽贞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刚刚从美容院回来,脸上的皮肤紧致得似乎能发出光来。她看出了潘吉诚的反常,打趣道:“吉诚,怎么,饭菜不合口味?”
潘吉诚收回了目光,笑着拿起手中的筷子:“姑妈,要知道我在外头吃饭的时候想的全都是许妈的好手艺。”
许妈刚好端了一盘菜上来,特意放到了潘吉诚的面前:“表少爷,你就会逗我开心,你要是真爱吃我做的菜,就多吃点。”
潘丽贞示意许妈:“把柜子里的那瓶红酒拿过来。”
潘吉诚愈发笑得开怀了:“看来今天这顿饭我是蹭对了!”
黄安娜道:“表哥,知道你无酒不欢,这瓶红酒是我妈特意给你备着,就等着你来的时候开呢!”
说话间,桂珍拿了一瓶红酒过来了。
“打开!”
桂珍拿着开瓶器折腾了半天也没打开。
潘吉诚从桂珍手里拿过红酒,眼睛一斜:“新来的?”
桂珍被他这一眼看得是眼红心跳,讪讪地缩回手退了半步。虽然黄明川也生得俊朗,可是桂珍一天早晚两次照面毫无心跳的感觉;这个表少爷潘吉诚英俊中带着点不羁,倒让桂珍的小心肝扑扑地跳个不停。
潘丽贞见桂珍傻站在一旁,吩咐道:“桂珍,你去厨房帮忙吧,这儿不用你了。”等她下去了,对潘吉诚道:“新来没多久,是许妈家的亲戚,哪儿哪儿都一般,胜在知根知底,干净勤快。”
潘吉诚三下五除二就把红酒打开了,他先给黄毅庆倒上,然后再给潘丽贞倒。
“少点。”潘丽贞拿手护住杯子。
“姑妈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反正都是自家人,就是喝醉了也不要紧。”
潘丽贞这才笑着把手拿开了,潘吉诚小时候倒是老老实实的,经历了少年的那一场变故之后,有些油嘴滑舌的了——不过他的这种油滑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能很好地调节气氛。
“表哥,你给我少倒点。”黄安娜举起酒杯,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
潘吉诚倒是听话地只给黄安娜倒了个杯底,然后转过身看着黄明川。
黄明川赶紧声明:“我不会喝酒。”
潘吉诚扬一扬眉毛:“明川表弟,都是自己人,就别装了。你就是再不会喝,两杯红酒的底子总是有的。”
黄明川面露难色,上回的饭局他是硬着头皮干了两杯,结果第二天起来头就痛得想要裂开来似的。
“怎么,我们表兄弟第一次喝酒,这点面子也不给啊?”潘吉诚拿着酒瓶,似笑非笑。
“不是,不是……”黄明川在市场部的时候已经见识过潘吉诚的风格,他名义上是他的表哥,可到底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
潘丽贞也劝道:“明川,在家喝个一杯两杯的算什么?你以后还要出席大大小小的饭局,不把酒量练点出来那怎么行呢?再说了,我这个酒可不比外头的,花多少钱也不定买的回来,你不尝尝,也真是可惜了。”
黄毅庆发话了:“明川,你少喝点;吉诚,你给他倒上半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兄弟两个还怕没有机会喝酒?”
黄明月偷偷地朝黄明川使了个眼色。
黄明川踌躇着,只能将杯子举了起来,要是再拧着,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还是姑父的话顶用。”潘吉诚笑着给黄明川的杯子倒了个七分满。
黄明川颔首致谢。
“大表妹,也来点吧!”
黄明月一时没回过神来,潘吉诚却离座绕过桌子,将她面前的酒杯一把拿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
从今天潘吉诚登门,黄明月在门口和他一照面,她就清楚地知道她这一世和他的孽缘还要继续下去。
前世,黄明月在金文璐那里处处受挫,一转身却在潘吉诚那里找到安慰。他曾经是她的救命稻草,他把她宠得像是真正的公主——可是当黄家对她关上大门的时候,黄明月天真地以为他会是她最后的港湾,万万没想到他却弃她如敝履。
再活一世,黄明月清楚地认识到潘吉诚看中她的是什么。
美貌倒还是其次,按照潘吉诚现在的身份,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而她作为黄毅庆女儿的身份对他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表妹,可是却是毫无血缘关系。
如果潘吉诚除了和潘丽贞的血亲,再加上和黄明月的姻亲关系,那么他在黄氏集团的地位就坚如磐石了。而且,有一个姑父兼岳父的董事长,能够从黄氏集团分一杯羹也为未可知。
黄明月觉得自己前世脑袋瓜子一定是被撞坏了,潘吉诚这么明显的小九九她竟然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地认为他是来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自己的骑士。
既然要找最熟悉的人最为切入口,那么潘吉诚就是最佳人选。他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不仅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过,也怒目相向分道扬镳过。她了解他的野心,知道他的喜好,熟谙他的手段。
好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潘吉诚绕到她身侧的时候,黄明月飞快地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她本应该是个诱饵,却甘愿伪装成猎物,等待着潘吉诚这个并不算高明的猎人来猎取。
坐在一旁的黄安娜却最先反应过来:“表哥,我怎么不见你叫我叫我表妹叫得那么亲热?”
潘吉诚冲黄安娜一眨眼睛,笑着对黄明月道:“大表妹,你原先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就想去看看你,可是被姑父派到外地出差好几个月,你可别怪我。”
黄明月如他所愿地羞红了双颊,腼腆地说不出话来。
从潘吉诚的角度看过去,黄明月粉颊微红,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潘吉诚的心头竟然涌起了一句应景的诗句。他自己倒吃了一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早就染得一身铜臭味了,竟然也会有这么诗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