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全名白阳天,三十有余,离异,尚无子女,南安市关盛区林家巷子人,初中文凭,最初以捡破烂起家,96年捞到第一桶金,伙同几个同行,在兴平街以西的关盛区搞起了垄断。后因其母铿吝,小事累积矛盾,合作关系破裂,被挤压出来,顺着老丈人的意思,于公检法系统中某人摸到关系,开起了南安市第一家有正规营业证书的网吧。
白阳天不避黑白,让其母管着网吧的同时,自个儿跟着厚街二堂子大哥厮混,鞍前马后将其伺候得很好,后来南安严打,他也是第一个得到风声潜逃的。
外出江浙,靠着一些本钱,和那位大哥介绍给他的人脉,总算是挣了一些钱,千禧年后,燕博海升任省城,分税法继续施行,为了保持机关部门的绩效,南安投资环境又骤然一松,极度欢迎开发商入驻。白阳天正是在这个时候,洗白身份,重新回到南安,这次他胆子似乎又大了不少,直接开起了夜总会的行当,但似乎案底还未有彻底销去,所以做事尚有顾忌,涉毒之事,基本在其店内杜绝。
好做保健,常年腰痛,疑似腰肌劳损,每周必去一次迎客来会所;嗜海鲜,最喜生啖海胆,也因此患有痛风,常年服药,不饮酒。
这些,就是张彻从三人口里挖出来的零碎信息组合,所得到的一份基本资料。
“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残羹剩酒的桌上,王凯看着他划出一片空当,拿起小本子,就飞速写起来,最后一个个词组联系,最终才得以整理出来这样一份较为完整的资料。
张彻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招呼他上了车,一行人驱车来到南安一小。
“可以了,今天谢谢两位叔叔了,喏,这是说好的,剩下的五千。”
张彻笑了笑,看着那两个大汉别扭地从怀里掏出造型奇怪的硬纸板,面不改色地接过车里的提包,抽出那叠早已数好的纸币交了过去。
“张少……真是大方,讲良心话,这事儿老板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都摘下了墨镜,前面那个笑了笑,接过钱,憨厚地说了句。
“无妨,我看花得也蛮值,不枉我专程跑榕城一趟拿钱。对了,帮我向明叔问好。”
张彻笑着摇了摇头,面前这厮看着憨厚,但在雇主面前说自己老板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无非是看着自己多金,拉一点关系罢了。不过这样的人以后也用得上,张彻刻意记住了他的名字,章鸣。
“一定给老板带到。”
章鸣笑了笑,对他打了个招呼,上了车,绝尘而去。
张彻回过头来,平静的目光看着仅有一盏暗灯的校门,踏步拾阶而上。王凯紧跟在后,看他熟稔地跟看门老大爷打招呼,然后被放进去,又熟练地从操场花台,越过一楼沿廊,三下两下,翻进一个教室。
他跟得有些费力,进去时,张彻已经把灯打开了,门牌是二年级三班。
“看看。”
张彻随手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正在黑板前方,扔给他那张写满字的本子。
王凯刚刚就看过了,疑惑地拿起来,内容没什么变化啊,又看了看他。
“能看出什么?”
张彻用并不带什么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随手拿着一根粉笔把玩。
王凯有些不服气,又仔细拿过去看了两眼,他的字的确清雅随意,写的很好,辨识度很高。
“这个白阳天……他……他家底不干净!”
张彻笑了笑,倒是很温和,没什么讥讽的意思,继续问道:“哪里看出来,这信息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家都是老老实实上班,他的钱都……他反正就是坏的!……我们可以去找警察告他!”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王凯心里早就明白,如果能找警察解决问题,事情也不会拖到今天。
“也罢,今天,我就好好给你上上第一课,看看咱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
张彻跳下讲台,拿回本子,就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白阳天三个大字。
“白阳天,他是谁?夜宴夜总会老板,三十老几,无妻无子,可见,他的心还没有定下来,还有不小的野心,也还有不小的玩心,毕竟在夜总会里……古人有云,要断其害,先知其欲,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他神秘地笑了笑,在白阳天后面写下大大的野心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教鞭啪地拍了一下。
“初中文凭,破烂起家,会玩垄断,知道联合。这说明他受教育程度低,但脑子不笨,知道沟通,也有斗志。”
张彻继续,写下没文化、脑子活几个字。
“母亲恶毒而吝啬,这是当初你跟我都知道的,然而他在被母亲害得被挤出利益圈子后,还能让她管网吧,说明这人有孝心。但从小被这样的母亲带大,性格必定也会受其影响,从他这么多年后回来,还知道找着你,非要报复一个小孩子家破人逃,就可以看出。”
重视母亲,器量狭小,睚眦必报。
“不避黑、毒,说明他贪,行事没有顾忌,没有心理包袱,平俗点儿说就是没良心没道德;跟对贵人,说明这人眼力劲不错,看人准,奉承能力也强,而根据这两点,可以推理出,他人脉关系不但广,而且都是可用之人,盘踞夜总会这两年,不知道认识了多少污吏和舵爷(黑大哥)。”
不择手段,会做人,人脉广。
“回归之后不敢再涉毒,报复你的手段,也基本都是耍无赖恶心人,没有直接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说明这人知进退了,被打了一次,有点怕了,不敢再肆无忌惮不把白道放在眼里了。”
知进退。
“在他这样的一个身份,一个要常在饭桌上运转自如的位置,因为痛风,对上面对下面,说不饮酒就不再饮酒了,这样的自制力是极为可怕的,当然,这也证明了他怕病、怕痛……怕死。”
张彻笑了笑,写下“自制力强、怕死”两个词。
到现在,黑板上的形容词已经密密麻麻,王凯看得一阵眼晕,唯有最上面那个大大的“野心”,深深印刻进他的心里。
“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敌人,那现在,告诉我,你怕了吗?”
张彻随手扔掉粉笔头,拍拍手上的灰,眼神平静,眸子幽若深潭,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