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除了他们,那个普通男人长得跟萧永川挺像,是萧玥的叔父,另外二人,只听她称呼为“叔叔”,张彻就知道,这是来保护萧永川的人了。
他一个同学身份,尽管话题引导之下,几人聊天氛围很好,但长久在别人病房里待着,也不太像话。而且萧永川大伤初愈,还需要多多休息,张彻几次暗暗地观察,已经发现他眸中开始显露疲色。
病房很大,电视旁的一边,还有一块白色的小黑板,上面粘贴着照片和文字,那两人站在旁边,低声交谈着些什么。张彻知道,此行到底有没有收获,就要看这里了。
又一个话题聊尽,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路过二人身边,顿了一下。
年纪稍大点那人用手肘杵了杵同伴,二人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看向他来,张彻露出一个好奇的微笑:“叔叔,你们是萧叔叔同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年轻点的侧过头来:“对啊,小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小时候就很想当警察,那时候是想拿枪玩啦……警服穿着很帅气啊!”他脸上满带着少年人的憧憬和向往。
萧母也面带微笑地看了过来,只觉得这孩子大方又坦诚,不由心里对他更加了一分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在面对大人时,总是能有更多的优待些,见气氛没有异样,看来他确实知道自己二人的身份,那年轻男人便也只是寻常地微笑回道:“那你可要继续好好学习。”
“叔叔们在工作吗?”
他好奇地一探头,眸子却是快速转动,将所有照片扫了一眼,才盯着文字看。
这孩子还真不见外!
年纪稍大点的那人已经踏前一步,把身子挡在他面前,面色严肃了一些:“这些都是叔叔们的工作内容,警察有保密工作,不能乱看的。”
到现在,他的表现除了稍有些冒失之外,还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此时的张彻,内心已是一片惊喜。
突破口……找到了!
……
“你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现在这么危险,婉婷也找你不见,让大家着急死了!”一回病房,王如意就劈头盖脸一阵批,李婉婷坐在床上端着一碗小米粥,朝他吐了吐舌头,示意不是自己告的状。
“就出去遛了一弯儿……”他躲开母亲拍来的手掌,溜回床上,也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喝了起来。
“就知道吃和玩,惹了这么大的祸……”王如意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察觉到母亲似乎压抑着情绪,张彻心头涌起一阵不妙,放下小米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妈,怎么了?”
王如意看了儿子一眼,有心说他两句,到嘴边却是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早点来的,临头却一岔事,拖到现在……昨晚那帮人确实来过,不但被工人们赶走,还抓了几个押送到派出所……”
事情到这里都还在张彻估量之中,李婉婷见他跟妈妈说正事,也忙把自己的米粥喝完,凑了上来。
“今天早上,你爷爷去找了一趟住建局局长,还没走出大楼,便被市纪委的控制住了。”即便已经独立多年,王如意对于一直荫庇着家庭的大树将倾,也有着一丝茫然无措,“纪委的人说,有人控告他擅动职权,让工人离开生产岗位为自己办事,甚至不惜用工人的休息时间加班来为儿子的网吧斗殴,以权谋私,还要调查他的个人资产,你爸在去察看的时候,也被扣留住了。”
上当了!
张彻悚然一惊,他不知道那个什么建设局是怎么回事,但对方故意制造思想陷阱,就是为了引诱自己喊来工人们帮忙守护网吧。白阳天既然调查过,知道他爷爷的身份,又怎么会在打了网吧一个措手不及后,第二次又刻意前来送人头?——为的就是抓个现行,证据确凿。他昨晚只想着怎么从萧永川身上找突破口,却万万忽略了这个巨大的漏洞!
摇摇头,他一边握住母亲的手给她安心,一边在心里思量,纪委向来是治吏最紧盯的部门,关乎着执法力度的强弱,上级部门对它的监视也最强,很难有势力侵进去。而它一旦开始要调查某个人,那是真会拿出锦衣卫的精神,一切线索都顺藤摸瓜抓个清楚,爷爷和父亲固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贪腐问题,但身在其位,一些必要的官场污秽,却是怎么也不能避免沾上一点,问题说上来可大可小,具体的操作,就要看各方手段了……
“走,我们去看爷爷。”
他想得入神,突然站了起来,抓住母亲的手就要往上提,却忘了自己臂膊是受了伤包扎的,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
张安廷的的案子还没有到隔离审查的程序,张彻如愿以偿,得见了自己的爷爷,但二人能单独说事情的时间,却只有短短十分钟。
大伯身份敏感,在这次案件中不方便出面,所以一直呆在岗位上,未曾前来。二伯和四伯都抽空来过,二人的事业一个是加油站,一个是鱼市,跟老爷子基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因而也未被调查,只有张兴国,前身在大冈煤业里作中层干部,离开后创业,这次的工人擅离事件也发生在网吧,所以还未能脱身。
十分钟里的时间,熟知自己孙子性格的老人,先是给他大概讲了现在的情况——与张彻所料的一样,父亲虽说离任时因为李长贵夫妇罹难的事情,被他放宽了处理,但因取得家属谅解,派出所备案的口供无误,现在两姐妹也在老张家好好生活着,这样的事情,查出来也在职权范围内,没有多少违规的地方。至于其他难免的宦场惯例,问题可大可小,虽然对方是举报方,多半有备而来,但张老爷子峥嵘一生,人脉关系也不少,何况还有外公王建设挺着,真斗起来,未必就怕过谁。
但是,也有不好的消息,张老爷子今年也六十出头了,这件事情被审查,多少有些敏感,大的惩罚可以避过去,结束之后,即便是最好的结果,恐怕也不能再担任大冈煤业的领头人。
张家爷子一倒,煤业今后的发展方向,可就说不准了,到这一步,无论最后审查出来怎么样,金仕国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至少短时间内,闹出问题的大冈煤业,不可能再兼并繁昌钢厂,那么,他与女婿的吸金之路,便再无阻碍。
与之同时,在张家父子接受调查这一段时间内,大冈煤业权力换位与整顿,敏感之下,更不可能再让工人来帮忙,九天网吧连锁,便如没了母鹰的雏鸟,****裸地暴露在白阳天的视线之中。
吸金与报仇,狼狈相交,轻易就达成了双赢的结果,这条长长的利益链条内,恐怕也有着白阳天的深深影子。
好谋算啊!
张彻走出大楼,长叹一声,再是重生、少年老成,他也有着外貌身份和时间精力上的天然劣势,既不能取信于人,也无法集中精力在一段时间抛弃学业去做事情,此事到这里,妄想一个人利用重生优势解决麻烦,所以家庭里的人脉关系和群策群力都没有发挥出来,进而造成未能早一步了解到金仕国与白阳天的关系,更是姑息放纵了两年之久,寄希望于敌人的忘却和仁慈身上,可以说,目前的结果,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家里的损失,母亲的忧心,爷爷的下台,叔伯的操劳,妹妹蹙起的眉头,一一印刻在他心里,张彻自责之余,更是懑愤填膺,涌起了斗志。
这一合算你赢了,白阳天。
他面色沉静,一个人悄悄返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