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山城上空,天雷轰鸣不休,一截断指虚影点下,落在姬宫湦身上,倏然间,天地动荡!
这是一股如今不该存在世上的气息,即便只是残存的一丝余力,可大道依旧难容。
姬宫湦身躯裂开,黑血流溢,异相碎裂,大地因他倒飞的肉身而拉出一道鸿沟。
他直起鲜血淋漓的身躯,眸光朝着姒鸢望去,喃喃道:“王后......”
臣子安手持阵杵而去,漫天死气随之而动,浩浩荡荡。
“昔日大周姬家欠下姒家的无数条人命,今日便让你来还,必以你头颅祭我姒家代代亡魂!”
姒鸢转回头,不愿去看。
辛伍紧握着她的手,叹息一声。
曾经痴人,血染一方。
姬宫湦一代帝君,竟会痴情至此。
臣子安要杀姬宫湦为姒家亡魂,他无言阻止,可臣子安却执意要让烽火融入圣血,他无法坐视。
因为他知晓,烽火是为护世而生,必非以人血长存不朽。
况且,昔年他曾从纣王口中得知过,帝禹成就烽火,但那时缺了一样东西,所以烽火才会不受掌控,而真正令烽火生灵者,乃是王师!
王师必不会是以血染烽火,可惜纣王从未告诉过他,缺了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坚信那缺了的东西,方是世间至热!
烽火若要重为护世真焰,便需要烽火之灵长存,但数数载前,为了封印天门,姒鸢才会耗尽灵力而沉睡,她已然缺少了长存的灵力。
如今他将姒鸢唤醒,可他同样知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姒鸢还会再度沉睡,那时烽火便又会失去掌控。
至热的血,不会令烽火之灵长存,只会让烽火壮大,甚至吞噬姒鸢,重归初始。
“鸢儿,世间至热究竟为何?”
姒鸢闻言一怔,眸中流露迷茫之色。
“我不知晓,我甚至连自己如何诞生都不清楚,我只记得是王师将我带到了世上......”
辛伍拨开她的发丝,轻声道:“罢了,想不起来便不用想了,可若是没有世间至热,你还会再陷入沉睡,大周年间的意外,让你的灵力并未因漫长的岁月而恢复。”
姒鸢望着他道:“我说过了,我要去天门后寻你,纵使要陷入沉睡,我也要去,纵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旁。”
“不行,当年便是因为你会陷入沉睡,王与我才不愿带你踏过天门,走上战场。”辛伍叹息,本想坚决拒绝,却说不出重话来。
“我不管,当年你说过你会好好回来的,可如今呢,你生死未卜,而我还要再沉睡万载吗?”姒鸢毫不退让道。
“我......”辛伍无言以对,当年他不愿沉睡的姒鸢与他一起去往战场,是担忧她的安全,可最终让她孤独的留在钧天,却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当年他的决定牵动的因果。
“漫长的岁月中,我都沉眠在这座大阵之中,我睡够了,我想离开,留在这里,只会让我的心更痛......”
这片大地,葬下了她太多的牵绊。
池山城内,烽火不时地燃烧,直至汉高祖重修大阵,再到今日,张溪云初至池山,身负三生石,有着辛伍的气息,才会唤醒了她长眠的记忆,那一滴泪。
然后她的哀伤,让烽火再度燃起。
若是张溪云未至池山城,或许姒家的谋划早已成功了,也可说失败了,烽火被鲜血侵染而重燃,但却是吞噬了姒鸢,重归初始,燃在池山。
烽火之灵生于烽火,却也不代表着烽火的一切。
便如同器灵诞生于器,却只是让器更加强大一般。
烽火之灵是唯一能掌控烽火的,烽火的灭世与护世,便在她一念之间,可若没了烽火之灵,烽火依旧存在,只是却如同真正的火一般,不分好坏,焚尽世间一切。
“当年在你长眠之后,姒辛究竟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一味笃定圣血便是能让你苏醒长存的世间至热......”
“甚至仔细思索,连当年厉王寻烽火一事亦有诡异,为何你的一缕没有记忆的魂会离去,又是为何得了一具人身......”
辛伍不解,神色迟疑不定。
“难道这一切亦是某位未曾离开的圣人设下的局!”
远处,臣子安执掌杀阵,已然将姬宫湦逼得狼狈不堪。
如今的姬宫湦失去了昔日的力量,不过是烽火的奴仆罢了,而烽火之灵苏醒,不再会有源源不断的烽火力量汇聚他的体内,所以他比起与辛伍争斗时还要更弱了。
更何况,杀阵之中的乃是一截圣人断指,纵使只是肉身成圣的存在,但残存的那一缕圣道气息却做不得假!
“当年一定有人找到了姒辛,帮他设下了这场大局,或者说是利用了他!”
辛伍冷声道:“这座杀阵之中,有着三太子一截断指,更有一滴不知何人的枯竭圣人血!”
“仅凭当年的姒辛,又是如何得到的?!”
这一场谋划之中,隐隐还藏着幕后黑手的影子。
沉默良久,辛伍又道:“姒家多年以来的执着,非我一言两语便能说服,甚至连你可能也说服不了他们,可我必须阻止他们,那滴圣血来历诡异,绝不能让其沾染到烽火之中!”
话落,他又朝姒鸢道:“鸢儿,你望那人。”
他所指之人正是张溪云。
“他是......?”姒鸢迟疑道,她似乎从张溪云身上感觉到了一缕辛伍的气息。
辛伍开口道:“他便是我的义弟。”
“他是......如今岁月的张溪云?!”姒鸢惊讶道。
辛伍笑了笑,道:“不错,你还未见过他真正的模样罢。”
姒鸢闻言喃喃道:“这便是王所说的宿命吗?”
“我与你相见的此世,正是在他的岁月之中......”
辛伍沉默片刻,道:“或许是罢......”
“但其中一定有着意外,那幕后的黑手便是意外的始作俑者,否则当年,王师必会将一切告知我们......”
说罢,他又笑了笑,靠近了姒鸢的耳畔,轻声言语了两句。
姒鸢赤红的瞳孔渐渐放大,不敢置信地道:“你怀疑他是......?!”
辛伍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天上。
姒鸢迟疑道:“这......可能吗?”
“我不敢肯定,但两者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为何这么说?”
“他的体内,存在着四剑之首,诛仙剑!”
“不久前,他已初动了魔血。”
姒鸢又再一惊,接着喃喃道:“怪不得当年他会横渡岁月,降临在你的身上......”
“或许这一切王师早就算到了,冥冥之中的安排,便是诉命一脉最懂得执掌的了。”
两人说话间,远处传来轰鸣。
滔天一指落下,姬宫湦肉身差些便被压碎。
他怒吼着,却逃不脱那一指之力的镇压!
而臣子安亦不好受,执掌蕴含了一丝圣道气息的大阵,也几乎让他肉身裂开,此刻已是不时咳出血来。
更危急的是,天上幽炎散去,死气归阵后,漫天雷云映入了城内众人眼帘,仅仅只是感受到了劫雷的威势,便已让众人胆寒不已。
仿佛可以毁天灭地一般的劫雷正在凝聚,雷光照亮了整座城,缕缕余雷劈了进来,便已将大地劈裂。
张溪云见状,面色一变,朝南若安问道:“南老,这罚雷......”
南若安早便望见了劫雷,此刻神情沉重,缓缓开口道:“当有两道劫雷......”
“一道劫雷乃是因当年高祖‘皇帝诏言’而生,为了平定臣家......”
“还有一道劫雷却是因为那截断指流露的圣人气息而生,要毁灭大阵......”
张溪云迟疑道:“这么说来,与我们无关,劫雷都是为了臣家而来的?”
南若安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高祖劫雷是与我等无关,可那道要摧毁杀阵的劫雷,恐怕是要让池山城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我等身在城内,劫雷不会顾忌我等......”
此话也被周围众人听了去,皆是面色大变,人群沸腾起来,吵吵嚷嚷。
“前辈的意思是我等终究难逃一死?!”有人脸色惨白地问道。
“到头来,我等还是逃不过死劫!”
张溪云面色也不甚好看,轻声问道:“南老,没有阻止劫雷的办法吗?”
南若安摇了摇头道:“劫雷如何阻止得了,那是天道的规则,纵使神境也无法违逆,除非有圣人在世......”
见众人面露绝望,南若安沉默片刻,又道:“虽然阻止不了劫雷,可你等却并非必死无疑。”
众人闻言,连忙行礼道:“还请前辈为大家指点生路!”
“老夫早便说过,龙庭大军早已集结城外,若是他们赶得及的话,凭借龙庭大军之力,或许能暂时抵挡雷劫,逃出城去......”
众人闻言忙道:“那我等还愣着干什么,趁现下雷劫还未彻底劈落,朝城门方向逃去罢!”
“恐怕要不了多久,雷劫便会悉数劈落,如今城内又是气息紊乱,杀阵威势镇压,我等不可能赶到城门附近的!”
“总比在这等死要好!”又有人急道,“能走多远走多远,尽量去离城门近些的地方!”
张溪云倒也认同此话,好在如今姒鸢苏醒,烽火不会夺人心智,倒是不用再靠着风火轮庇护。
宋家主被人搀扶着走上前去,朝宋瑾瑶与吴妄道:“我自知活不了多久,如今身受重伤,更是不可能在杀阵的威势下离开,你们走罢,不要管我。”
宋瑾瑶含泪摇头,道:“瑾瑶不会抛下你的,绝不会!”
吴妄亦是点了点头,道:“宋伯父,瑾瑶说的便是吴妄想的。”
张溪云自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又朝南若安问道:“南老,若是离开,众人中还有些受了重伤的人,怕是承受不了城内杀阵的气息......”
南若安无奈道:“溪云啊,老夫并非什么都能办到,此事,老夫亦无能为力,若是要离开,老夫便得将这以风火轮铸就的护阵撤去,可之后要是他们自身承受不了杀阵流露的气息,恐怕......”
而此时,已有人上前请南若安撤去风火轮之力让众人逃往城门。
吴妄听闻此话,朝张溪云道:“溪云,莫要为难南老了,我与瑾瑶会照顾好宋伯父。”
“唉。”张溪云知晓时间紧迫,只得道:“我陪你们一起,三个人总要容易些。”
南若安目光扫过众人,道:“那老夫便要撤去阵法之力了,尔等做好准备罢。”
话落,众人纷纷调动自身气息,一道道气息腾起,充斥此地。
南若安揽手,风火轮不再转动,倏然间返回其手中。
亦在此时,四周气息骤然紊乱,如同刮着飓风一般,磅礴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甚至有人在瞬间便七窍流血,轰然砸倒在地上!
杀阵的气息内,蕴藏着一缕极淡极淡却连神境大修士都不敢忽视的气息,自然是圣道气息!
就连张溪云都感觉到心脏骤然间跳得极快,仿佛要跳出肉身一般。
而受了重伤的宋家主更是长喷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犹如一座巨山压住了众人的脊背,连双脚都陷入了地下。
在离众人所在不远的地方,却有一道身影在巷子中穿梭着,步伐极为轻快。
那赫然是一名女子,衣裳华贵。
正是周家主母!
而她正朝着杀阵最重要的那座祭坛而去!
在她的手心,紧紧捏着一串漆黑如墨的佛珠。
就在她离祭坛越来越近时,辛伍皱了皱眉,眸光猛地转来。
“怎么了?”姒鸢疑惑道。
辛伍眉头紧锁,迟疑道:“方才一瞬间,我似乎在城内感受到了一抹神佛的气息......”
“神佛?”姒鸢问道,“或许是城内有佛门弟子动用了佛门‘得见真佛’那一类的法门?”
“不对......”辛伍依旧未松开眉头,“那股气息极为怪异,不似纯正的佛气,更像是......”
“伪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