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一次绝户危机,躲不过去。”神机子望着道台上的星盘,神色黯然地道。
“难道神机门要亡于我手?”神机子仰望星空,叹息道。在他的一生中,他测算了无数人的死亡,也处出了诸多家族的灭族、宗门的灭门,生死有命,他都能淡然处之,但当命运轮转,轮到他自己和自己的宗门时,他依然有不甘,有不服。
或许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宗门灭绝于他的手上,令他难以接受,他视此为罪过,为耻辱,他将无颜见历代神机祖师。
作为神算一脉,从刚入行时就要学习如何测算自己的死亡,他们对死亡并不畏惧,但传承的断绝却是神机子不能接受的。
他已经算了三次,三次都是绝户危机,没有任何希望。
“不应该呀。”神机子痛苦的摇头,对于一个算士来说,任何天机都只能测算一次,他这一生也从未对任何事算过第二次,那是他的骄傲,任何事,只要一课便定!那是他的高手风范。
而这一次他竟然算了三次。
算不可二,不过三。
这是算士的铁则,不能违备,算已至三,那就意味着绝无任何希望。
“想不到神机门自我而绝。”神机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睁开双眼,虽然是绝户危机,但他神机子难道就不能绝地反击了吗?即便自己绝户,也要让对手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转身向大殿走去,他要给自己的弟子们上最后一课,同时,也要他们交上最后的作业。
作为神机门的掌门,哪怕面临灭门之灾,他也要从容地上完最后一堂课,检查完弟子最后一次作业。
这,就是高手的风范,就是宗主级人物的从容,就是神机算师的淡定,这,就是作为一名老师需要有的定力。
死,不足道也!我依然在履践我的道,一如平常。
“师傅,汉唐帝国来使,奉上神元币五百万,求算诅咒案。”他的二弟子上前禀报。
他看了一眼二弟子,叹了口气,道:“待会再议。将弟子们都招上来。”
钟声响彻重山,正在前进的楚铮听到了这钟声,莫名其妙的,心中生起一股混乱的情绪。自从修成日月神轮后,他的灵魂力量异常强大,可以感应任何异常之事。
一百多名弟子集齐在神机大殿中。
神机子正襟危坐,看向殿中弟子。
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无力:“算一算这十日,你们的命。”
大殿鸦雀无声,这虽然是曾经有过的事,但每逢这样的课,都必然是非常沉重的。全体宗门弟子统一课算自己的命运,这还是神机子任掌门以来的头一遭。
这绝对非同寻常!这是众弟子的第一直觉,他们个个神色凝重,有些比较敏感的人连呼吸都急促了。
算士最不愿意做的就是算自己的命,除非是直觉到了躲不过的危机。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所有弟子都放下了课算的工具。
“你们说一说吧,结果如何?”神机子淡然道。
大弟子柳无恨站了起来:“师尊,弟子命不好,十日内合当丧命。”
众人一片讶然,但谁也没有敢出声,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换自己的震惊。
“噢,知天命,则不忧,很好,很好。”神机子摆手,示意他坐下。
师尊竟然没有对大师兄表示一丝安慰,这令得众弟子全部都神色异常,心中感觉到一种怪异。
“弟子一切如常,只不过近日多有变乱。”二弟子起身汇报道。
“弟子近日无恙。”三弟子道。
一百多人纷纷起身报出课果,除了大弟子柳无恨算出自己要死之外,其余人测算的结果都是没有大碍。神机子仔细听着,不断点头,最后,他起身离去。连散场的吩咐都没有说,就回到了自己的算室中。
“只有大徒儿一个人算出了自己将死,其他人都被天机蒙蔽了,可怜可叹,一名算士,最可悲的无非就是被天机蒙蔽,连自身将死都算不出来。”神机子不由摇头叹息。
“看来能传我衣钵的,就是大徒儿啊,可惜,他也逃不过这一劫。”神机子盘算良久,长叹道。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皱眉道:“不对,事情有异常,若无恨也应在这劫数中,那他就不该算出自己将要身死。以他的修为,这等天机不可能不蒙蔽他,若天机没有蒙蔽他,那他就不该死。可是我明明算的是绝户之祸,无恨又如何能逃脱这天机?难道仅仅我上了一课的功夫,天机又出现了变化?可这等重大的天机岂会变来变去?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令得天机也会变?”
神机子无意中看了一眼案几,那上面是不少求算诅咒案的信件,所求测算的事虽不尽相同,但都与诅咒案有关。而这些信件,他一直放在案几上,理都没理。
忽然间,神机子灵光一闪。
“对了!诅咒案!”他不由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
“能够令天机混乱,改变天机的,这世上恐怕只有诅咒案了。”神机子终于找到了答案。
“可是诅咒案不可算,若算了,一样是灭门之祸,那为什么本来不可逆转的天机会忽然出现混乱呢?”神机子心中不解。
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手,他拿起了从二徒弟手中接过的书信,那是汉唐帝国皇帝写来的,二弟子已经催他看了几次了。
十八子已经离开孤山!经龙门商会十万魔山分会而出,现未知踪迹。
他是冲着神机峰来的!神机子脑中灵光一闪,他迅即就有了这样一个判断。
神机子手一抖,迅即抓起星盘,一番推演。
“是了,十八子已到了十万魔山!所以天机出现了混乱!这一片地界的天机都会因为他的出现而产生变化。”神机子终于明白了,不禁热泪盈眶。
“天不绝我,既然十八子能混乱天机,那便利用他改变天机。”神机子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运转星盘,秘密推演。
“也只能如此了,这一劫,连天机都被混乱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该知足了。”神机子看着推演出的结果叹息道。
推门进了密室,神机子看了看满库的宝藏,叹息道:“神机门历代的收藏,都在这里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总能敌得过一个国家了吧?若非天机被混乱,这些财富就都成就别人了吧?”
从密室中出来,神机子静坐算室,写了几张纸条,放入锦囊内,叫来了大弟子柳无恨。
“师尊,想不到这一课,竟算出了这个结果。”柳无恨道。
“你可有惧?”神机子望着他道。
“算士早知天命,弟子无惧。”柳无恨道。
“无惧就好,安天命就好。”神机子道。
“师尊唤弟子来,必有指教。”柳无恨道。
“你倒是镇定,不愧是得我真传。其实也没有什么教你的,不过命可算,也不可算,命可安,也不可安。命可定,也可不定。”神机子道。
“这么说弟子命亦不定?”柳无恨道。
“你可喜欢?”神机子问道。
“也无甚喜欢,不过趋吉避凶人之天性而已。”柳无恨道。
“哎,总算还不愧我对你一番苦心调教。这三个锦囊,你且拿去,三日后若遭大变,便可打开第一个锦囊。若不遭大变,万不可打开,十日内每逢大难大事,便打开一个锦囊,顺天应命,算士之命也,你这些日子安心养性,不可课算。”神机子郑重嘱咐道。
“弟子谨记在心。”柳无恨郑重道。
“那你就下去吧,记得多照料灵琳灵珂两个孩子。”神机子道。
“弟子记得。”柳无恨深知神机子最后一句话肯定暗含深义,但却又揣测不出什么来,又不敢多问,只得退了下去。
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猜测,师傅明明还在神机门,却为何交给自己锦囊?难道这些天师傅将会离开?召集所有宗门弟子课算命运,这件事很反常,而不为自己扭转命运,却交付几个锦囊,这件事也很反常。
他直觉到,神机门一定是出了大事!师傅若是离开宗门,一定也是为了这件大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连课算都不允许,只允许自己看锦囊。
师傅的话说得很白,不容置疑,那天机自己连碰都不能碰!
看着柳无恨退了下去,神机子走出算室,登临高台,望向楚铮来的方向,叹息道:“你来了,恰逢我神机门有灭门之祸,若非你还混乱了天机,给我门带来了一丝希望,我倒真想算一算你,究竟是何根脚?那诅咒秘案,究竟是何天机?”
“可惜啊,那天机,不可窥探,即便我有能力推演一二,却又不能去推演,这个秘密,也许永远都没有揭开之时。”神机子摇头叹息,深深遗憾。
“一个修士,宁可死也愿意窥探到绝密天机,但纵死也窥探不到的天机,才是对一名算士的永恒折磨啊。”神机子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