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阳春三月,江南的雨丝微凉,轻轻拍打在湖面上,溅起点点涟漪,好不清爽。湖上轻舟,杨萧披起蓑衣,独自一人在舟上垂钓,显得更为的闲适、惬意。
一场西北之行,来的壮阔,走时更是气壮山河,以至于三个多月过去了,江湖最盛传的话题一直都停留在那场酣畅淋漓,却算不得战争的战争之上。也对,毕竟那一战且不说年轻一辈的翘楚,沈缜、司马夜枫、辛弃疾、董念萧、东方红泪尽数出手,且个显风流。便是老一辈的大半个江湖也囊括在了其中,尤其是江湖、士林与西北十万铁骑的一战,文武并举,奇诡并行,其中跌宕,激荡人心。
然而略显姗姗来迟苏复,实则来的恰到好处,而他与钟无涯和独孤的分别一战,更是给了这次壮举进行了一个完美的收官。那一战之后,第一仍是第一,第三仍是第三,只是这第四却在人们心里平白高出了一个层次。江湖传说,苏复挑战钟无涯,双方拆招二十,苏复收手认输,如此还好,并未超出众人的意料。可是刚刚落败的苏复竟再次向武榜第一的独孤发起挑战,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据亲见此战的江湖人士描述,苏复一次出手便有一抹流星破空,而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瞧见天地之间群星璀璨,至于他到底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出手了千次还是万次,那便无人知晓了,反正据说与他拆招的独孤接下这一招便绝不轻松。
万而千、千而百、百而十、十而三、最后复归于一,五招过后,苏复便以一支飞针与独孤过了仅百手,直至独孤出剑,这场仗才总算华丽收尾。
与钟无涯拆招二十,却跟独孤过了近百招,这其中的玄妙,当事者不说,旁人也只能各凭眼界去加以揣度,只是这样评测出的“真相”与事实到底相差多远,那便真的只有天之道了!
而那场盛世之中不输此阵的还有两事,其中首推的便是司马夜枫亲自指挥的金雀楼三十二房所结成的阵法。所说能进金雀楼三十二的个个都是江湖好手,但以六百余人硬撼十万兵甲天下的西北铁骑却仍能以平局收尾的结果,依然足以让人大跌眼镜!没有谁会质疑杨家铁骑的战力,纵使国之柱石杨雄克死,那传承百年的铁血峥嵘,也足以令世人不敢小觑。那么司马用兵与金雀楼的战力便真的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尤其是红衣一人并二十骑守阵眼,竟叫两万铁骑不敢夺其锋芒,司马夫人却是好大的威风!
另外一大壮观景象便是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中,竟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不由让闻此事者啧啧称奇。传闻中,陆九龄亲自擂战鼓,两响一成诗,“塞上西北雪天山,岭下东南浸楼兰。笛声闻得风折柳,宵眠飞过抱铁鞍。兵戈声声战鼓尽,走马咄咄不复还。愿解腰下三尺剑,却教冥花再人间!”随着陆夫子的慷慨诗歌,雁门城头书生朗朗,一干夫子们竟齐诵起了曹飞阁的仗剑歌:昔有剑客名公羊,千载风流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青海长云收寄晚,平沙万里侠骨香。日出东方既明月,月落霜啼几衷肠?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青衫起时袖两寂,万古之名一剑藏……
当然,不管前景是何等的壮阔风流,与此刻的杨萧也没了干系,天才亡灵魔法师特恩,来的平静,走的平淡,似乎除了与武榜前十人的其中两位各自交了一次手,便再没在这个偌大的江湖里,起过什么波澜。此刻的他刚刚送走了特恩,大约只有这放舟钓鱼来的最是应景。
雨中垂钓,钓的便是一个心境。他此次南归,并没拐走董小宛,故而一个人便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纵马南返之时,钟无涯曾经骑着那头鬃毛有些微秃的驴子与他同行了一段,问他说:“小子,要不要老夫助你重归武道?”
杨萧摇头微笑道:“算了,有司马兄珠玉在前,我想不修武道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前辈的这幅模样自称‘老夫’,这么听都有种怪怪的感觉。”司马夜枫能成此一战之功,其中兵道上的境界竟是要超出辛弃疾许多,能有如此成就,杨萧便不难看出他此刻的选择。
钟无涯并未理会他的凑趣的言语,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道:“你竟能想的如此通透?这大好的前程竟能说放手便放手?”
杨萧洒然一笑说道:“天底下最难与最容易都莫过‘想通’二字,这就好比做生意,行行都做或许能闯下好大的家业,只是欲要长久,非得是那种在一项里做精的那种才行!而我呢,既然不愿在这江湖里去博个好大的名声,也不想在那个庙堂中整日的与人勾心斗角,整日不得安生!如今天云山庄的生意日趋平顺,我倒是乐的清静去想些自己的问题。”
“你个惫懒的小子!”钟无涯虽是口中笑骂,心里却又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赞许,于是又开口提醒道:“听念萧说,你精于卜算谶纬,这些话原本不用我说。只是如今的江湖与庙堂,便是学贯古今的老夫子也说他看不太懂,所以你还是不可松懈大意。”
杨萧平静道:“老夫子那个人谦和愚,这等时局他大约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愿道破其中玄机罢了。”
“你能瞧的懂?”钟无涯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果杨萧真的可以从这乱局之中抽丝剥茧从而最终持枢的话,那么钟无涯便不得不再高看他一筹了,毕竟已他的眼光却是也只琢磨出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贪狼入紫薇,社稷朝纲动!”
杨萧平平静静的说出了十个字,却是听的钟无涯不由得微微蹙紧了眉头,沉声问道:“小子,你确定?”
“是不是很奇怪?如今这四海升平,朝纲稳固,这乱从何来?”杨萧反问道。
钟无涯也不嗔怪这年轻人卖的关子,沉声问道:“你且说来。”他虽双手染血十万,却从不是个性情凉薄之人,对于所有苦天下之事,还是很上心的。
“兵法有云,飞鸟不落则必有兵伏于内。如今朝廷虽然看起来并无大过,但人才之凋零令人瞠目。且不说众所周知的将星凋零,便是辅国治世的贤臣,满朝之上又有几人?太平盛世却有黄老之学里的无为而治的说法,可是却不能少了抗纛之人,可朝野上下又有谁能担此重任?如果仅是如此那便罢了,毕竟人才这个东西不稻田里的麦子,可以春种秋收,只要年景不算太差,便能有一个收成,总是需要一些天赋与机遇才能成就那么一个、两个。可你看看这江湖之中是何等人才济济?
先不说沈缜这金陵城主之子,如今仍是赋闲,司马兄这等俊彦空老于庙堂之外。便是陆夫子这等当时大儒竟不得朝廷亲自招贤,仅是做个咸归乡里的教书匠,岂不令人啼笑皆非?”杨萧侃侃而谈,直说的口沫横飞。
钟无涯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所谓,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你的话是有些道理,可如此局面可有办法破之?”
杨萧摇头微笑道:“所谓君不明百官皆非,除非是君王易主,或者说当今君王大彻大悟,否则的话,此局难解啊!您也知道,天下三大难事便有一项就是改变人的思想。”
“所以你便逆推此事,江湖兴旺便先救江湖?”钟无涯反问道。
杨萧知道他问的是请老夫子同去东海之事,对于钟无涯能猜透自己的这点心思杨萧并不好奇,以他的才学猜不透反而才是怪事,所以杨萧点头答道:“聊尽匹夫之力,只要不是一次性烂到根里,总是还有的救。兴亡百姓皆苦,我便是狼心狗肺的不救国,这民却总是要救上一救的。”经历过许多事情以后,杨萧真的觉得自己凉薄了许多,其实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在想,如果此时的自己与当年那个在天津日报大厦的自己异地处之的话,自己还会不会拼了性命去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唐芸?那句天命关天才是最大的道理,此刻到底还能不能讲的通透?
想到这里,杨萧嚯的一抱拳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多谢前辈开解!”从开始对话时,杨萧便有些想不通,为何才学眼光如此卓绝的钟无涯会想不明白这许多自己并不觉得复杂的事情。起初他还以为钟无涯是在考较自己,后来便想或真是自己多了一世的经历,眼光或真有过人之处,而如今他才彻底明白,钟无涯此番用心良苦的与自己说上这许多,其实便是引导这他自己开导自己!这你让杨萧如何能不心生感激?
于是返回江南的杨萧每天都在泛舟钓鱼,杨柳初抽的穗芽在雨露的滋润下,彰显出自己的勃勃生机,鱼线轻扯,水花翻扬,便有一尾肥硕的鱼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