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苍霓的一问,温去病心知肚明,但自己百死还生,这具**已经修补多次,连替换零件,都不知换过几批了,哪可能还有什么旧伤疤可以找?
“武帅……衣服破了……要赔的……这里又没别的人,妳一见面就扯我衣服,传出去不太妥当吧?”
温去病低声说着,想劝对方理智一些,但武苍霓却整个豁了出去,伞一抛,双臂就把温去病拦腰环抱,紧紧搂住,情绪激动下,力道更是极大,温去病一下被勒得喘不过气,还得赶忙腾出手来,接住那把落下的伞,重新遮回
天阶以下女子第一,力量不是说笑,这下情绪失控,释放出来的力量重逾千钧,温去病如果修为稍差,换了个地阶初段的高手在此,可能直接便被骨折勒杀了。
“女人……讲的是感觉,就算什么破绽都没有,但越是看起来正常,就越是感觉得到问题来!”
武苍霓搂抱住这个男人,试图从中找寻那份熟悉感,虽然和当初那具雄伟坚躯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可搂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嗅着他的气息,一切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在营帐中表白的大胆一夜。
“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山大哥……”
情绪激动,手上搂抱的劲道也加大,这些都是无意识的反应动作,温去病被勒得两眼翻白,表情扭曲,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妳……妳当初没抱……这么大力过……还、还有……妳也没喊我山大哥过……”
轻轻的声音,传入武苍霓耳里,有若雷震,但……却没有太大的震惊。
这一路行来的线索太多,身分什么的,早就不是问题,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当眼前迷障被拨去,心里的目标,早已认定是眼前这个男人,如果说揭晓开来的真相不是他,那反而才奇怪了。
缺的,早已非“是不是他”,而是想听他亲口承认的表态,现在……终于得到了。
武苍霓猛地抬头,手上放松,与温去病对视,“你……终于肯承认了?”
“……妳压根也没管我认不认的,自己一个劲说个没完……勒得这么紧,是在刑讯逼供吗?我以前哪有教过妳这个?”
温去病苦笑着,一手撑伞,一面将胸口衣襟拉回去,整理妥当,“身体早就不一样啦,胸口的伤,早就没有了,妳也别放在心上,没事的……喔,真要找刀疤的话,这里没有,背后倒是有一道,妳要看吗?”
武苍霓何其聪慧,闻言立刻就想到,之前在晋王府内交手,他以后背接了自己一刀,受创成伤,那一刀相当凌厉,造成的伤害,算来现在应该仍然没好。
想到这点,武苍霓登时满腔愧意,隔着衣衫,伸指碰触他的胸膛,喃喃道:“每次我们遇到……你都是替我挡刀,有时候,还是挡我的刀……总是我在给你伤害……”
“……妳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我受伤是家常便饭,妖族魔族都争着来留道疤,妳算老几?妳总给我伤害?妳以为自己是谁啊?喔,差点忘了,妳上次杀猪刀没握好,掉下来**脚,又一刀!还真是一堆伤害咧。”
温去病伸指弹了弹武苍霓的额头,动作很自然,但同时在两人心头生出的,却是全然陌生的感受。
以前……山陆陵沉默寡言,虽然在武苍霓这些老部属面前,话会多一些,但也是言简意赅,行为举止更是稳重、稳重、很稳重,从来也没有轻率举动,像现在这样的说话与动作,以前绝不会有。
因此,所有人才会打一开始,就相信山陆陵的年纪不小,武苍霓更是一直觉得,在这男人面前,自己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做什么都显得幼稚,压根不曾想过……这男人其实比自己小。
如今,对方由地狱回来,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但言行举止却已大异,武苍霓感到阵阵陌生,更重要的是,自己还非常清楚,这些改变并不是伪装,相反的,这才是隐藏在那具巨躯之下的真实灵魂。
那也就代表……在温去病坦承身分的同时,山陆陵……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妳会这么想。”温去病苦笑道:“所以我才说,让山陆陵永远停留在大家的记忆里,别试图挖他出来,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这不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而是打一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不!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武苍霓用力摇头,坚持道:“不管体型壮还是瘦,人高还是……不那么高,在里头的灵魂是同一个,对吧?”
“……妳还真是文艺啊!”
“在神都,是你救下我和爹爹的;吊颈岭上,坚持不肯牺牲战友的,是你;在团里一直顶着那个人压力,与他唱反调的,也是你;每次……挨我刀的,都是你。”
武苍霓握着拳头,一拳捶在这男人胸膛,“外型怎么变化,不重要,我相信以前大个子时候,里面存在的那个灵魂,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不同,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不太一样了……”
温去病拿着伞,轻咳一声,“这个身体不比从前,妳不能像以前那样捶我,否则可能会吐血……幸好我改修双极轮,否则现在已经吐血了!”
“……所、所以……我就说嘛,不管外型怎么变化,你还是你,反正打了以后不会吐血的那个就是了。”
尴尬地把话混过,武苍霓也顺势收了手,就这么看着温去病,试图从那双眼睛中,找寻旧日的痕迹。
话已说开,彼此从陌生的感觉中,建立新的平衡默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问题。
彼此没有特别提起,但温去病与武苍霓都清楚,接着要面对的,是跨越六年时间,重新接续上的情感……
“……我好像还欠妳一个交代……”
温去病话说到一半,被武苍霓伸手阻住,“打住吧,时过境迁,重提旧事已经没有意义,封神之战,我相信你肯定为了大家,争取到最后,那个结局……不是你愿意见到的,你替碎星团扛下的责任,已经太多了……如果樵峰还在,他绝对不会想要我讨这笔帐的……当初,真没想到后头会是这样的……”
碎星团的盛极而衰,这点在大战末期,两人都有感受,只是想不到这结局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惨,一次就让整个碎星团万劫不复。
六年来,每每想到这点,武苍霓就衷心悔痛。
自己看不惯团里的一些作风,深恶痛绝,但……那些人的无奈,自己确实也看在眼里,无力解决,即使是樵峰那样的理想主义者,都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待战后再来弥补、改过,焉知……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碎星团的一份子,这个团队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有份参与,它的光荣自己同沾,它的黑暗与耻辱,自己也有责承担,当它覆灭完结,自己更没理由独善其身。
当初,如果知道进京的碎星团会遭到那结局,自己肯定不会对山陆陵斩出那一刀,而是二话不说,入京共同赴难,有天大仇怨,都等共同度过这一难再说。
想通了这一点,不管有什么旧仇宿怨,都已经在这六年中烟消云散……
“这次我上京,是为了阿笔而来,我的情况不妙,身分已经彻底暴露,但敌人的状况也比较复杂,他们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想要利用我,所以一时不会泄漏。”
温去病道:“我不想把妳卷进来,但坦白说,我需要妳的力量,到底该怎么取舍,我想由……”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
武苍霓道:“我做你副手第一天,就已经说清楚了,从今之后,有我在一天,就会做你的盾、你的刀剑,有我在,无论刀山火海,你都不会一个人闯,我会站在你的前头,为你挡下第一波……这个誓言,不因任何时空转换而变,你忘了吗?”
“没忘……但……”温去病语带保留,“樵峰他……”
情势已经与当初不同,当初在碎星团,武苍霓猛追着山陆陵,那时候两人中间,没有别人阻碍,但她嫁为他人妇后,彼此关系再不同之前,现在相认,这个问题也直接浮上枱面。
温去病晓得,自己对武苍霓的情感,已经不同于六年前,但不知武苍霓又是什么想法,这一点若不说开,恐怕成为她心里的一个梗……
“……不用急,我不想现在讨论这个,这不是逃避。”
早已想了清楚,武苍霓的态度没有一点迟疑,“我不想现在就把一切定死,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无论后头有什么决定,那都是我与樵峰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背负什么责任,我只希望……你别想太多,为我们的将来保留些自由,好吗?”
武苍霓的飒爽态度,明快犹胜男儿,温去病也暗叹不如,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倒是小家子气,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刚想开口,天上蓦地一声雷震,紫电贯空,划破天幕,惊动千里,温去病才一抬头,就看见连着的两道、三道怒雷,直落向此地,不由愣然。
……不是吧?我们的这段情感,就这么天地不容?寡妇的新人生,要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