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撑着扶手架站着的顺风耳,其中一条裤管,空空如也。他的背后,站着脸憋得通红的山子。倒是顺风耳先敬礼开口,“老大好,大嫂好!”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林小姝的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手捂嘴侧头。“不是说所有人都没事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腿呢?”阎旗诚切齿冷逼问,眼眶通红,双拳攥得能挤出水。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所有人都平安回来了没。山子、小丁、二号等皆告诉他,所有人都没事,都是轻伤,早好了,让他安心养伤。
“嘿嘿,老大,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是没事啊,对比隔壁中队丢命的兄弟,咱们队已足够幸运。只要还有命活着,比什么都强。老大,这还得感谢你对小弟我的爱护有加。
要不是你在关键时刻扑到我和孩子们身上,小弟此刻,就不能出现在你和大嫂面前了诶。”顺风耳笑嘻嘻的开导起队长。
当顺风耳醒过来,摸到自己空掉的一条裤管,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一个特种军人,受到这样的伤残,是再也不可能参与训练、出任务。
即使是一个普通军人,受到这样的重创,也不可能在部队呆下去。他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了。一个不能再上战场的残废,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刚醒来那会儿,他也痛苦过,崩溃过,甚至想过自杀。责问老天为什么如此苛待他,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在前线。可一想到,自己这残破身躯,都是老大以身泛险,搭进半条命救回来的。
他还有什么资格寻死觅活。再有兄弟们的宽慰开导,看到每天伺候自己的双亲双鬓的白发,他对自己所遭受的劫难才慢慢开始接受。
几个月过去,顺风耳已渐渐看开。他不好受,身边所有人都跟着难受。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拖上兄弟们和老大,一起背上思想包袱了吧。
阎旗诚欲打掉顺风耳的嬉皮笑脸,拳头举起,又打不下去,尔后反打在自己的胸口。以特种军人的血性,没了腿,他这个队长,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自己的队友,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作为大队副队长,中队队长。此刻才知队里有人重伤、残疾、甚至丢命,何尝不是一种失职。阎旗诚的胸腔里,又痛又胀,一拳下去疏解不了,又砸下第二拳。
“老大!”“旗诚,别这样,你冷静点!”林小姝死死抱着男人的双手恳求,不让他再打自己。
老医生从屋里跑出来,气得大骂,“混蛋,你的内伤都没全好,就上赶着自残了?不想在部队干了吗?
你现在就是打死自己,事实也无法改写!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想想,国家培养一名特种军人多不容易,父母身养你们多不容易!你有什么权力随意糟蹋自己!”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专家军医,也是因为受身体限制,年轻的时候从前线部队退下来,半路出家改行学医的。他是总军医最德高望重、有水平的老专家,脾气也火爆,谁都敢骂。
“杨老,您别生气,我们队长情绪一时激动,您别在意。有大嫂在,他不会了。”山子道歉,让老军医先回屋。
“山子,如实报告特种队此一役损失!”阎旗诚冷声命令。林小姝松了一口气,男人肯这样开口,就算他的情绪爆发点被他自己强压下了。
山子见有大嫂在旁边不停拍队长胸口,方如实告知,“报告队长!此次‘清盘’行动,虽然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功。但是,我军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就我‘苍狼’特种大队而言,损失尤为惨烈。大队重伤人数13人,轻伤人数占大队总人数三分之二。其中三、四、五中队,各有一名队员牺牲,二中队,一中队,分别有两名、一名队员残疾。”
山子报告完毕,难过的低下头,大队此一役,相当于过去好几年的损失数据。有些面孔,他在队里再也见不到。那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该如何去承受丧子之痛。
“严大队呢?”阎旗诚暗自胆怯着,他害怕听到自己不敢承受的消息。原本严漠已有几年没出任务,此次白司令也是让他呆在大本营,远程指挥就好。
他也是个倔脾气,见‘清盘’行动任务非一般的凶险,便不惜违抗上级意思。玩儿了一出金蝉脱壳,硬是跑到了前线指挥。
“严大队只受了一点点轻伤,只是,他的病情在加剧恶化。目前他正带着三、四、五中队的队长,在牺牲同志的家乡,处理后事。”
这几名同志的后事处理完,就该处理残疾的和重伤至不能归队的队员们的事情了。这些流程,在场人都懂。
阎旗诚摆手示意让山子陪顺风耳进去找老医生。自己找走廊上的路人,买了一盒烟,爬到医院顶楼,默默抽烟。林小姝一路跟随,没阻止他拿出打火机,一个字没讲,就静静陪着他。
天台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空气沉闷,俨然即将大雨倾盆的前兆。阎旗诚就那么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他平常不抽烟,呛得直咳嗽。很快烟台散落一地,他也没住手的意思。
直到把一盒烟抽完,方停下,大脑袋靠到小女人的肩膀上。“老婆,我心痛。”
“嗯,我知道,”林小姝抬起小手,轻抚男人的脸。过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但是你必须尽快调整好自己,帮着严大队处理一些事情,分担他的负担。”
林小姝知晓男人道理都明白,只是他睡了几个月醒来,忽然又遭到此般冲击,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阎旗诚头埋进林小姝脖子里,深吸几口气,压下内心的疼痛。“老婆,我们先去了解山子的情况,然后挨个探访还住在医院里的战士吧。”“好,”林小姝紧握男人的手,给他支持。
老医生告诉他们,山子目前的身体状况还好。待他再修养一段时间,給他安上假肢,日常生活就不会有大问题。最大的问题已埋在心里,林小姝按了按泪腺。
在与老医生交谈后,两人去医院外买来一大堆补品和水果。拿着山子給的标有病房号的名单,挨个探望,了解每个伤员的情况。
每从一间病房出来,两人的心,就又沉重一分。进入四中队伤员的房间,一位已头发花白的妈妈,正在给半瘫痪的儿子擦洗身体,憋得满天大汗,也翻不动大块头的儿子。
阎旗诚跨上去,帮她给她儿子翻身。“您家里其他人呢?护工呢?”
阿姨羞涩扯唇,“大树就我这个妈,他爸早不在了。哪需要护工,我自己忙活得过来,花那个钱干啥。”
“目前的部队补贴是多少?”阎旗诚皱眉问。“部队承担了全部医药费,还有一个月一千多的生活补贴昵,不错啦。
听他其他战友说,部队针对这次重伤员的最终处理办法还没下来,后面还会有补偿的。”
家里的顶梁柱躺在床上,又没有其他劳动力,一千多哪够啊。阎旗诚当即打电话叫来护工,留下他自己和林小姝身上所带的所有现金。
他触摸到症结了,如大树这种家境,不会是个例。在我国,有钱人家娇生惯养的,一般不会选择当兵。
从大树房间出来,两人匆匆探望了剩余两位伤员。阎旗诚就拉着林小姝出总院,上车,严大队没在,他要去集团军总部。林小姝把男人扯到副驾驶,她来开车。
“神经别绷太紧,事情会得到妥善解决的。你要么眯一会儿,要么想点其它的事吧。”
“你还记得卓玛和王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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