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老实叫了一声:“李副团长。”
李得一立马把手伸到老汉面前,得意洋洋道:“听见没有!从今儿往后,俺的饭钱可就免了!一碗馄炖两个枚铜钱,老哥哥你可是输大了!你还得给俺舔个卤蛋!”李得一贪心不足起来。
卖馄炖的老汉一巴掌打开李得一的手,然后反伸过手来,怒道:“少跟老汉我耍无赖,告诉你,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老汉我喊一嗓子,街坊邻居出来都能用吐沫淹了你!老实拿枚银钱出来!”
李得一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扭头怒瞪着朱标,吼道:“你刚才叫俺啥?!”
朱标老老实实再次答道:“李副团长。”
“俺是你师父,你这个混小子。”李得一大吼。
“小子尚未行拜师礼,还不敢称李副团长为师。”朱标赶紧老实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你听见没有!这位公子可说了,他还没拜你为师!赶紧给钱,别想赖。”老汉大声提醒道。
李得一无奈,只好愿赌服输,赶紧伸手上下摸钱。结果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枚铜钱。原来他今早晨起来晨练,忘了带着钱出门。
“你带钱了么?先借俺些。”李得一低声跟朱标说道。
朱标拿出随身钱囊,看了一眼,抬头老实说道:“俺这囊里,最小的都是一百枚银钱。”朱标刚才听说一碗馄炖才两个枚铜钱,就有些担忧这老汉找不开。
“拿来俺看看。”李得一伸手拿过朱标的钱袋,瞅了一眼,发现还真是这个情况。他随手摸出一个百枚银钱的大钱,递给这个老汉。
“给你,俺愿赌服输,今儿算你赢了。这钱拿去,连带这两碗馄炖钱一发算在里面,全都甭节找了。”李得一把这个一百枚银钱丢给老汉,拉着朱标扭头就走。
此时街上百姓已经躲起来,吃早点的人群开始围拢了过来。
李得一拉着朱标走出人群,三晃两晃须臾不见了踪影。
“这老汉,你胆子可真大,敢管那个人要钱。你知道他是谁不?”走过来一位熟客,对老汉说道。
卖馄炖的老汉奇怪道:“他不就是个北面码头抗包的穷苦力,还能是谁?”
“我是胡大人府上的跑腿,曾见过那位小爷一面,他就是定北守备团的副团长!”
“是谁?”老汉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杀退突辽皇帝的那个定北守备团的副团长!这次就是他打退了突辽人,帮着吴王夺回了石康城。”这位李大人府上的家丁边坐在长凳上,边说道。
“啊!原来是大败突辽皇帝的定北守备团!哎呦,那可是大英雄。老汉我怎么能收他的钱!”卖馄炖的老汉顿足捶胸,后悔不已。
李得一带着朱标,转过几个巷子,看身后没人了,又开始慢慢溜达着消食。“刚才那碗馄炖,你知道多少钱一碗?”
朱标老实答道:“两个枚铜钱。”
“两个枚铜钱一碗馄炖,加个卤蛋,总共仨枚铜钱。这老汉卖一个月馄饨,不过才能挣三个枚银钱。”李得一边走边说道。
“谨受教。”朱标恭敬答道。
“你浑身上下这身行头,恐怕少说也得值二百个枚银钱。那老汉卖两年馄饨,还买不了你一套衣裳。民生之艰,你现在可有体会?”李得一边走边说。
朱标把李得一的话用心记住,点了点头:“我今略知矣。”
李得一带着朱标回到府中,李无敌正在院子里抛耍一个特大号的石锁。这石锁若仔细看看,上头还有不少圈疙瘩,其实原本就是王府门口两尊石狮子,因为战乱被损坏。李无敌索性又自己略修了修,当成了石锁把玩。
这俩石狮子,原本一个足有三百多斤重,李无敌拿在手里,就跟拎着个小鸡崽儿差不多少。
朱标看见了,暗中咽一口唾沫,心说:“这位哥哥真是力大无穷。”
刘安拎着刚买回来的饭食,此时准备给长乐送到屋里。
李得一叫住他,朗声问道:“李长乐呢?咋还不起床?”
“回禀副团长,殿下今日身体有恙。”刘安低着头答道。李长乐今年满十二岁,虚岁十三,正到了来赤龙的时候。
“这小子事儿真多,他不要紧吧?俺这里有一粒草还丹,他要是病重了,你再给他吃下去。若是小病,就不必吃。”李得一进到屋里,拿出一粒纸包的草还丹,递给刘安。
李长乐不过是个和合境,身体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一旦不注意,就会发展成大病。这年头,热伤风都能要了普通人的命。最近天越来越热,这种病又渐渐开始出现。李得一这也是担忧这个七皇子真的病重。
刘安连忙替自家殿下道谢。
转过头来,李得一看着朱标,感慨道:“都是帝王家的儿子,差距怎么这么大?你还不能修原气,看着比李老二的这个小儿子可是强出一大截。”
朱标嫩脸一红,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接的夸赞。他爹朱禄臣,师父宋连可都从没这么夸奖过他。
他爹朱禄臣是个标准的枭雄,生下来就是个穷光蛋,为了吃饱肚子啥都干过。后来遇上乱世,为了活命干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抄家伙砍人混口饭吃。
哪知道,他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一不小心买卖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终于随着买卖做大,他爹朱禄臣也被人慧眼看中,把闺女马氏嫁给了他,此时朱禄臣已经算是标准的大龄光棍。朱标出生时,朱禄臣已经二十八。二十八岁才有一个儿子,这事儿就是搁到现在,也得算晚婚晚育。
朱标出生时,他爹正带队埋伏在山上,准备给山下过路的陈禄友兵马一个惊喜。结果惊喜没送出去,自己的惊喜到先来了。
“将军,将军!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送信的家丁一路疯跑过来,报上这件大喜事。
朱禄臣闻言大喜,顾不得打埋伏,仰天大笑三声,抽出刀来,在山石上刻下一行八个大字“到此山者,不患无嗣。”从这行字就能看出来,朱禄臣当时盼儿子盼到了一定程度。
打从有了朱标开始,朱禄臣这就算是开了胡,儿子一个接一个,噼哩噗噜往外蹦。
朱禄臣儿子现在虽然有几个,但对这个长子,还是最为重视。朱禄臣是个有脑子的枭雄人物,不是那种溺爱儿子的富家翁。他对自己这个长子重视的方法,就是严加管教,请名师教导。
因此对朱标来说,父亲朱禄臣是个标准的严父,让他又孺慕,又不敢过于接近。
朱标虽然打小就是个好孩子,长大了也是个好学生,可也从未听过父亲当面夸赞自己一句,最多就是一句:“不错。”
他的第一个老师宋连,是标准的儒士,讲究喜怒哀乐,皆发于中。更不会这么直白地夸奖朱标。
因此现在被师父当面这么夸赞,朱标还真有些不大好意思。
“俺今天先把定北守备团的军规挑些重要的交给你,免得你将来跟俺去了定北守备团,再触犯军规受罚。”李得一带着朱标进屋,拿过纸笔,开始一条条写。
写了几条,看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一笔烂字,李得一扭头把硬炭笔递给朱标,道:“你来写。”
朱标为表示郑重,问李得一,能不能用毛笔。李得一点头同意。
磨墨,朱标开始一条条把李得一口述的定北守备团军规写了下来。
“嘿!这字,真漂亮。好,好!”李得一对朱标的一笔字赞不绝口。
朱标谦虚道:“老师曾说我笔力尚有不足,只能算秀气,算不得好字。”
李得一嘴一撇:“你才十二岁,又没修原气,当然没啥劲儿,哪来的笔力。以后你修了原气,腕力足够,自然能写出好字。”
朱标听到面前这位自己尚未正式拜师的师父,几次三番提起自己将来能修原气,心中不禁也有些向往。
他抬起头,看着李得一,认真问道:“李副团长,我真的能修原气?许多名师都不肯给我开第三次蒙,他们都说希望渺茫。”
李得一拿起朱标写好的一张,用嘴吹干墨迹,道:“你听他们胡说,那些名师,不过是些靠着名望混饭吃的庸俗之辈。他们这种人,向来爱惜羽翼,明哲保身。本事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朱标听到自己的师父如此大肆讪谤那些名师,根本不敢接话,也不敢堵着耳朵,只能老实听着。
李得一把这张写满守备团军规的纸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错漏之后,递给朱标。“拿去,三天时间,背下来。到时候俺要检查。”
给朱标布置好作业,李得一又带着李无敌俩人应邀去李大人府上参加宴席。
当天晚上李得一回来,发现长乐屋里的灯亮着,刘安正忙进忙出。
“怎么回事?长乐病情不好?”李得一语带关切地问道。
刘安被李得一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慌忙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需静养两日。”
“不行就找个大夫来看看,可别自己胡乱治。”
刘安脸一红,拎着壶热水匆匆进了屋,不忘把门关牢。
李长乐自然听到了外面李得一这几句话,自言自语道:“他还挺会关心人。”
刘安拖长了声音:“殿下,您快起身把,婢子给您换换床单。”
“记着,连前面那些,全都用火烧掉!”长乐俏脸通红,低声吩咐道。
“放心吧,婢子省得。”
当天晚上,朱标来到李得一面前,说自己已经把这张纸上的军规全都背诵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