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儿听说妙音十五岁就来到白云庵出家了,像这样的少女在最思春的年纪却要和那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相处,又怎么耐得住寂寞。比如有一段唱词就是“我爹妈好念波罗,生下奴身疾病多。愈念哆哪,舍入庵门保佑我”,可是少女怀春乃是天性,强行压抑这种天性的结果就是少女怨恨地念诵“全不念我青春不再来,常道是你白日莫闲过”。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嫁给这样的人中龙凤!
想到这里,陈佩儿自得地笑了笑,虽后看着款款而来,自行坐下的妙音:“师太,好久不来我这小庙了,可是让妾身怀念不已啊,不知最近又在何处仙乡化缘呢?”
妙音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美丽的年纪,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但是她成熟的身段、妩媚的笑容和一身浓重的雌性气息,无不说明这个女人正处在人生魅力的最高峰。她眼含哀怨地看了一眼陈佩儿,慢慢地说:“小尼哪里有什么好去处呢,不过在这滚滚红尘苦苦捱着罢了,你当谁都能像你这般嫁一个如意郎君,东南一璧!若是能嫁给柳公这般的英雄儿郎,小尼哪怕是瞬间就死了也是心甘呢!”说着,她又自叹自怜地感叹道:“都是我那狠心的爹娘,才十五岁就把我扔在白云庵了,想我这般如花的年纪,似水的年华,就白白扔给了这经书文卷,可不是糟蹋了这大好身躯!”
陈佩儿微微一笑:“大师何必如此自怨自怜?红尘中有红尘中的乐趣,寺庵中有寺庵的况味,要说这世间之苦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之苦?”
妙音似笑非笑地看了陈佩儿一眼:“怎么,陈夫人还有苦?”
陈佩儿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妙音。
“那,让我猜一猜!”妙音将手指放在唇边,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慢慢说:“夫人的苦,定然不是寻常愚夫愚妇的苦,人世之苦,第一苦无非就是缺衣少食之苦,可是柳家乃是东南世家,郎君又是天下士林之选,御赐状元公,夷洲知府加兵部右侍郎衔知夷洲开拓事,十年之内必然入阁拜相的人物,夫人之苦必然不是财物之苦!”
陈佩儿微笑,还是不说话。
妙音又说:“这妇人第二苦,无非就是婆媳不和,妯娌难处之苦,可是柳家老妇人、太夫人都是不管事的,家中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夫人掌控,这大权在手,生杀予夺,嚯,好不快意!而二少爷是个不懂俗务的书呆子,只知道吟风弄月,抬举丫鬟,三小姐好武成痴,对这些家务好不挂心,妇人没有任何掣肘,所以这苦,也绝对不是人际关系之苦!”
陈佩儿又是微笑,手里拿着一块白云糕慢慢吃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不知她在讥笑谁?
妙音见到陈佩儿不说话,突然面露悲戚之色:“所谓,富易妻,贵移交,这江南士人发达之后多半是要改个号,取个小的,莫非这就是妇人的担忧?”
陈佩儿默不作声,伸手给妙音剥了一个蜜柑,亲手放在妙音的柔夷之间:“这蜜柑乃是福建的名产,大师不妨尝尝。”
妙音面露一丝微笑:“妇人何必担忧?这子息之事,都是上天注定,我看妇人容貌端正,面有福相,日后必然是要有一品诰命的福分的,又何必担忧一时?”
陈佩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情,唉,说来也羞死个人,只是夫君乃是国之忠臣,要执掌天下权柄的,若是膝下无子,如何继承这泼天的家业?若是过继别人的孩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是不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我是真想要个孩子,这香也烧了,佛也拜了,家门口的寺庙门槛都快被我踩坏了,可是这菩萨还是不讲情面,不愿意给我一个孩子啊!”
妙音微微偏着头,将面孔凑近:“夫人,不知夫人和郎君平时是如何行这周公之礼的?”
“这!”陈佩儿面露尴尬之色,不论她智计如何高超,终究不过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子,如何愿意在别人面前讨论这种事体!只是她也知道,七出之条之二便是无子,这一关若是不能过去,这东南世家的女子都会盯着自己这个大妇身份,自己也就永无宁日了!
原本自己性格强势,相公懦弱,加上自己善于持家,老夫人还不说什么,只是眼下相公名望著于天下,老夫人心思就不免活动,多次旁敲侧击地跟自己提过别家的孩子如何聪明伶俐,自己如何听不明白!
让相公纳妾,陈佩儿无论如何是不愿意的,只是这种事情永远不以自己的意愿为转移。本来爱嚼舌头的下人就传说自己“善妒”,要是时间长了还是没有儿子,更不要相公纳妾,只怕这“善妒”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陈佩儿希望相公当房玄龄,可是自己却不愿意当房玄龄老婆的,所以她今天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解决这个问题!
是以,她心一横,红着脸用蚊蚋一般的声音说道:“还能怎么做,就那样做呗。”
“夫人!”妙音娇嗔一声:“这种事情那里是这么轻易就做出来的?你要是不仔细说说,我该如何帮你呢?”
陈佩儿咬咬牙,那编贝一般的牙齿摩擦在娇艳的****上,让她有一种急迫的感觉。她慢慢地描述着自己行周公之礼的过程:“天黑了,我们就躺在床上,并排躺着,然后搂搂抱抱,亲亲嘴,就这样呗。”
妙音本来还听得饶有兴味,显然窃听别人的私房事乃是她的一大爱好,可是听到一半就没有了,这让她无比扫兴:“夫人,做戏要做全套,你为何不说了?”
“没了啊!”陈佩儿诧异地说:“不就是这样吗?周公曰,敦伦尽分,这男女之和就如同葫芦之合,彼此躺卧,阴阳和合,自然阴阳交感,遂生遂发,自然有子息出现!”
“这……”妙音呆了一呆,显然没有料到陈佩儿会给出这个答案,她又诧异地问:“夫人出阁之前,老妇人没有给夫人绣包、**一类的东西吗?”
陈佩儿有些生气地说:“这些东西,都是败坏伦俗,浇薄人心的东西!这周公之礼,男女之和,书上尽都写着了,阳明也说,这世事都在我心之中,我心明了,这万事都明了,何必去向外求!”她说这话的时候言语激动,肩头抖动,显然对妙音的问话非常不满。
“夫人!”妙音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这男女之事,可并非是并排仰卧就能男女和合的,必须亲自交合,似皇帝**一般,让这男人之精入体,才能怀上孩子!”
“竟是如此?”陈佩儿大声问,神情又是喜悦,又是气恼。喜悦,是因为原来这原因并非自己或者相公不能生育,而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不得其法!气恼,则是因为自己平白担心了五六年,这最后的结果却这般出人意料!还有一部分气愤是对相公的,这死鬼,男人在这方面肯定比女人要无师自通,而他却从来不跟自己讲,岂不是包藏祸心!
既然懂了这道理,陈佩儿不由得对妙音感激万分:“我平日因为没有子息,不允许侍女接近相公,因此也不知道这周公之礼究竟该怎么进行。相公则终日读书,期望考取功名,对这东西也不甚了了,还要多谢大师指点,若非大师教诲,只怕我还是如堕五里雾中呢!”
“不必客气,为夫人分忧乃是小尼分内之事。”妙音眼珠转动,水汽氤氲,不知在想什么主意,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只是,这男女只是不是说说就能明白的,这就好比做菜,虽然菜谱上都已经写好了,可是也只有自己亲自尝试过才能学会,否则这世上人人都是厨师了。”
“这倒也是!”陈佩儿点点头:“这话说得对,这周公之礼定然不好快速练就,否则以我的智力,怎么可能五六年还没悟透呢!”她说这话其实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否则她以女中诸葛自诩,怎么肯承认自己还不如愚夫愚妇呢!
“可是,我乃官家大妇,身份尊贵,自然不能污了身子,这该去找谁去习练呢?”陈佩儿又问。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一些猜测,但是她绝对不愿意轻易说出来,她要等着妙音先说,这样才能够占据主动。
她这样的女人,哪怕是女人之间,也必须占据主动权。
妙音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明眸中水汽转动,好像西湖的烟云:“夫人可曾听说过这‘虚凤假鸾’的故事?”
注1:改编自李渔“松为着色之松,鸟亦有色之鸟,互相映发,有如一笔写成。良朋至止,仰观壁画,忽见枝头鸟动,叶底翎张,无不色变神飞,诧为仙笔;乃惊疑未定,又复载飞载鸣,似欲翱翔而下矣。谛观熟视,方知个里情形,有不抵掌叫绝,而称巧夺天工者乎?”(未完待续。)